“周总，有位姓胡的律师要替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打官司，他手里有我们跟开发商、建筑商和包工头签的合同，还有财务总监签字的工资条，一张欠条，有点难办…… 。”
钱经理摸摸如同怀孕四个月的肚子，抓着椅子扶手一脸烦躁。
周瞻撑着额角，慢条斯理：“合同上怎么说？”
钱经理双手交叉，大拇指绕来转去：“当初开发商表面把大头给了我们，实际耍了个心眼，其中有一条‘中途一方退出，所有盈利均归另一方’，乍看没毛病，可仔细琢磨就不对了…… ”
“中途一方退出，所有盈利及债务均转移至另一方。”周瞻闭上眼，解读合同背后隐藏的债务危机，“这合同谁签的？”
周瞻头痛欲裂，大拇指抵着太阳穴，一脸阴郁。
钱经理小心翼翼：“是……是我，但…… ”他双手按着桌面，着急解释。
周瞻手一抬，打断他：“不必找借口，我不想听，我只问你，外面的律师你能解决吗？”
钱经理怵他：“是，我承认我有问题，可法务部那几位顾问呢，他们…… ”他挠挠稀疏的发顶，猛然住口，拐了个弯，“而且那律师有备而来，我想着我们不承认有这一回事不就行了？”
周瞻糟心，艰难的咽下一口苦咖啡，重新闭上眼：“你把他请进来，我跟他谈谈，记住！低级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钱经理灰溜溜地关上了门。
一室寂静，周瞻心绪难平，龙华集团外表光鲜亮丽，许多人挤破头都想进来，殊不知它内里早就腐烂发臭。
董事长跟夫人闹离婚拉扯了一年多，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集团账户上的资金早被董事长以各种理由转到海外，账面上能动用的资金不足五十万。
上面那十几个股东天天吵着要退出集团，退可以，股份别想换成真金白银。
大家当然不乐意，找董事长，董事长不见人影，大家只能找代言人周瞻，可周瞻有什么办法，他也不过是对方养的豺狼而已，需要的时候放出来，看谁不顺眼就咬一口……
咚咚咚——
周瞻泼掉咖啡：“进来。”
胡律师提着公文包，面带微笑：“周总，您好，我是XX律所的胡叙，今天…… ”
周瞻跟他握了手，打量对方：“你来龙华集团的原因钱经理差不多告诉我了。”
大热天专门跑一趟，是真敬业，这么纯粹负责的律师不多见了。
胡叙点头，掏出录音笔：“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不介意录音吧？”
周瞻抬了抬下巴：“当然不介意。”
胡律师：“谢谢配合。”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
胡律师面庞英气周正：“是这样的，……承接城西那块地皮的开发商跑路了，根据当初签订的劳动合同，这份责任自然转嫁到贵公司……，所以，现在贵司需要向原告支付两百七十三万九千一百四十元整…… 以上就是全部内容，周总有没有要补充的？”
周瞻露出笑容：“胡律师很专业。”
胡律师礼貌道谢：“谢谢，这是最起码的职业操守。”
“你说的职业操守是指戴着上万块一枚的袖扣出庭，只为帮助那群农民工讨回公道？”周瞻身体前倾，双眸锁定对方，“还是说，你别有所图，利用他们名利双收？”
周瞻静静欣赏对方的沉默，得到久违的快感，大约被压抑太久，真正的天性一旦被释放很难收回。
胡律师有些尴尬，整理袖口：“周总说笑了，我之所以选择帮助他们，完全出于对公理的尊重和信仰，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相信正义。”
冠冕堂皇。
满口道义的人周瞻见多了，最后还不是一个一个被腐蚀，公道正义早忘到九霄云外。
周瞻呼吸深而缓，心想，这次需要多久呢，是臣服还是消失，端看对方态度。
“正义？”周瞻笑得讽刺，“什么是正义？能让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周总这是什么意思？”胡律师不悦，抓起公文包起身，“我在跟你商量解决劳动合同的问题，如果我们无法沟通那很遗憾，只好法庭见了。”
“你很优秀，胡律师，龙华集团很需要像你这样优秀的员工。”周瞻慢悠悠地说，“胡律师你有没有想过，你需要的不是一场官司，而是一个舞台…… 一个顶级舞台，可以送你直上云端…… ”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胡律师握着门把手，沉默……
“胡律师，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完全可以坐下来详谈……”
电子时钟不会停止跳动，人的贪念永无止境。—
方荀抵着下巴，盯着面前的男人：“所以…… 你们的交易是…… ？”
胡律师被收买的速度比方荀预想的快很多，人果然抵抗不了内心的**，尤其，梦寐以求触不可及的**，好比烈火烹油，一触即燃。
一夜成名谁不想？可那样的天之骄子少之又少，大多数人的成名之路都是厚积薄发，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许多弯路后爬上来的。
方荀理解胡律师想升级的心，但不代表认同他的做法。
帮助农民工打官司也可以升级，只不过这条升级之路要漫长很多，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也许一年两年。
时间被无限拉长，一个人的耐性也在其中被消磨殆尽，胡律师看到了捷径，他想试试，他成功了吗？当时的他成功了，毫无疑问。
可他的成功可持续吗？
不是的。
他在自毁前程。
会后悔吗？
方荀无法得知。
“金钱、地位、人脉。”周瞻双眸比夜色漆黑，如深渊恶魔，“他想要的我都有，也愿意给他。”
瞧瞧这诱惑力，怎么抵抗？
说实话，就这条件，换成方荀也不一定抵抗得住。
但方荀跟胡律师的区别在于，后者急于求成，三十五岁，裁员的高危人群，他需要的不是业内有名气，他需要的是圈内圈外人士提起律师首先想到他。
方荀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追求的是长久可持续发展，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道德感驱使他没办法做出违背本心，甚至伤害他人的事情。
“你真不是东西。”方荀声音平缓，“你毁掉一个好律师，明知道自己身在泥沼脱不了身，还要拉别人下水，你真该死。”
齐冲：“周瞻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为我死去的工友们报仇。”
周瞻下意识后退两步。
“你杀不了他。”燕长留提醒他，周瞻身上恶业比他重。
“让他把话说完，不差这会功夫。”方荀赞同。
方荀往前翻了翻笔记本：“后来呢？”
周瞻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后来，我跟胡律师敲定合作事宜，告诉他如何解决农民工纠纷，他按照我说的方法很快脱身…… 。”
这倒是跟齐冲说的对上号了。
“你在大厅跟齐冲他们说的话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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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附属医院（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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