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运气向来不好,我爹娘还为我这邪门专门找人看过,结果那先生说我就是单纯的运气不好。”迟不晚深深叹了口气。
槐安在一旁简直要笑抽过去了。
迟不晚斜睨了他一眼,幽幽道:“嘶,我发现,你的笑点怎么这么低啊?”
槐安迅速变脸收敛起了笑容,俯首行礼,低身恳切:“对不起少爷,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迟不晚知道他戏瘾犯了也陪着他拿上乔了:“小槐子,你这个月的月钱没有了。”
槐安白了他一眼:“行了吧你,我饿了,你去打点野味来,顺便再摘点果子吧。”
“行行行,你才是小少爷,少爷您等着,老奴去去就来~”迟不晚也不推却利落起身。
槐安手垫在后脑勺躺在石头上,耳边是轰鸣的水声,天边是弥漫的黄昏,身上粘着飘落的桃花花瓣。
时间好像停滞在这个悬而未决的黄昏,这样的环境让槐安昏昏欲睡。
梦中闪过一帧帧回忆,他不顾父皇母后反对加入暗部,同朋友于雪山高歌,沙漠对酒,于血色盛宴中杀出一条生路。
只是,他们这些人的心,好像都已渐渐变得千疮百孔,再也没了少年肆意张扬,有的只是完成任务护国安邦的责任。
只是这个责任太重了,他们,也被压的要垮了。
那天先生说这是最后一个任务,除掉血影阁王级以上的所有成员,那天的太阳太炽热了,刺眼的他看不清先生的脸,只觉得好遥远。
他去找先生,找母后,找父皇,告诉他们这个任务他们几个少年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是让他们暗部的人去送死。
后来,先是夏宴,素来爱和他拌嘴的跳脱少年倒在他的怀里,想要扬起嘴角,眼泪却蓄满眼眶,看着槐安,声音颤抖的说着,他其实有点怕,他其实不想死,他好想活下去啊。
再是殷湛,殷湛平日里最是臭屁爱耍酷,格外在意自己的形象。受了伤在姑娘面前忍痛也要表现的问题不大衣角微脏,背过身才龇牙咧嘴扯着他们的衣袖痛得跳脚。死的时候,连尸体都找不齐,拼凑不起来。
那天,他们六个人里,死了两个,剩下的四个,他们压着自己的情绪,不敢稍微泄露一点悲怆,只要泄露出一点,他们就会忍不住崩溃了。
他们压着情绪,让自己的感情压在最底下,让理智支配着自己,支配着自己向前走。
王级除完了,还有最后的圣级,此前的清剿让他们提高了警惕和防护。
随后便是淮萧,淮萧有严重的洁癖,最是爱干净了,槐安和夏宴打闹时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都要绞尽脑汁哄上好久才肯原谅。他的尸体被架在尸山上,供秃鹫觊觎,目的,是为了引出他们。
江湖上无人不知,暗部的几位少年郎,最是重情。
褚延年以命带淮萧回家了,褚延年是队长,性子沉稳,冷静自持,先生曾说褚延年虽情感淡漠但是个当队长的绝佳人选。
可是先生,褚延年只是不擅长表达,但他心中的情不比他们每一个人少。褚延年带回了淮萧,却没能活过那晚,伤得太重,无力回天。
最后是叶念生,叶念生性子温润如玉,空谷幽兰,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心思细腻,会在槐安崩溃时托住他那颗要死掉的心。他们这样的事做久了,心理或多或少会出现点问题,叶念生总会及时感知到,然后带着他一步步走出来。
叶念生为了给槐安争取最后的机会,甘愿赴死,当槐安身上被叶念生下的迷药失去药效清醒后,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只能按照叶念生定的计划进行下去,不然,就真的所有都白费了…
任务完成后,槐安自由了,但他回不去了,他回不去不落城了,因为他心中有愧,他愧对他们。
虽这任务是他们的责任,但这任务是否真的那么极限,极限到只能由他们几个见不得光的少年人去完成。
这个任务,说到底还是宫里头那位的决定的,槐安回宫里找莫皇,希望他收回指令,得到的只是一句不见。
他也不能怪莫皇,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父皇,只是,他要先是皇帝,再是父皇。
槐安在皇宫闹了很久,直到叶念生找到他,说出那句“阿槐,这是最好的安排”他才恢复冷静的接下任务。这是最好的安排,但不是他们的。
他自由了,但他不想做回莫安了,他要把自己永远困在槐安里,他要永远活在回忆里,永远不走出去。
他曾想过去陪他们,毕竟这人世若没他们在,他孑然一身这后世未免太过孤苦。
被先生拦下,先生给了他在他们出发前几人写下的遗书。
他们几人曾在出发前夕围在桌前写遗书,当时槐安和夏宴插科打诨的,气氛颇为轻松。
槐安当时以为,以这几人的秉性许是寥寥写几句瞎话便没有在意。
现在遗书到了他手上,哪怕里面是插科打诨瞎写的话,他也不敢去看。
槐安把几封信放在桌上,努力的去忽视它,却在某天的三更半夜拆开了。
夏宴:看到我的信的是谁啊?我猜猜我猜猜,是不是我们大家都还活的好好的,然后围着我的信吵着念呢?念我的信的肯定是槐安那个大傻子!不过,应该不是我们一个都没活下来,看我信的是先生吧!哎呀,不管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你都要努力的走下去,不然,我就让小年哥制裁你!
褚延年:我很爱大家,我想永远和大家在一起,如果你是夏宴记得少吃糖,是小安记得我永远都在,是阿生记得不要只照顾别人也要多想想自己,是淮萧记得不要只穿白色的衣服,是殷湛记得不要每天穿的花里胡哨的。如果是我的话,有照顾好大家吗。
叶念生:我知道此去估计不能生还,但我还是想要很努力的,让我们大家都活下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养老了,不过十六七岁养老是不是太早了。不过问题不大,我物色好了一处地方,地处郊山,满山桃花,你们肯定喜欢。
淮萧:如果我们可以活下来,我一定不会再只穿白衣了,也不会再计较槐安和夏宴弄脏我衣服了。还是要计较一下的。不过可以考虑生气的时间不那么久,缩短一点,所以,请让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吧。
殷湛:哥在这次任务里是不是超常发挥一骑绝尘亮瞎了你们的大眼,你们是不是被哥惊呆了,没错啊,哥其实平时不是打不过你们,那是哥让着你们……好了,不是很写的下去了,说出来挺丢人的,我有点害怕和想哭,唯愿大家平安顺遂。
最后一封是槐安自己的,槐安吹燃火折子点了自己那封。
迟不晚抓着野兔回来便看到的是一副这样子的场景,天将暗未暗,槐安浸在如画一般的景色中,似天外谪仙人。
走近了却看见槐安眼角的泪痕,微红的鼻尖,和紧攥的手。
迟不晚背过身去,借着处理野兔不看他:“槐安,起床了,你今早起的那么迟也亏你睡得着啊。”
槐安睁开眼,眼中满是恍惚,盯着暮色看了许久才回过神,哑着嗓子语气迷茫的问道:“你说,人可以一直活在梦里吗?”
“曾听闻过世间是有这样的奇术,不过最先传的是此术可实现人心中的所有愿望,无数人为之赴汤蹈火,死伤无数。
后来才知,原是让人永远活在梦境里罢了,不过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记不大清具体的。”迟不晚在脑海中查询了会儿回道。
槐安愣了片刻,眼神变得清明,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桃花,咧开嘴笑了起来,少有的显出了少年气:“我决定了迟不晚,我随你下山。”
迟不晚没反应过来:“啊?你真要去寻这奇术?”
“对啊!”槐安点点头,眼里似缀着星辰。
“不可!此术不过镜花水月,你怎能…”
槐安没有听下去出言打断:“迟不晚,我情愿。”
迟不晚放下手中兔子转身看向槐安,却又一瞬顿住了。
若说此前的槐安如行尸少了一魂似随时都要散去般,眼前的槐安却是好像活了过来,终于有了少年该有的样子。
槐安手持扇子抵了抵额头,低低笑着,桃花眼中溢满了莫名的情愫。
“小少爷,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例如你是扬名立万,我的,便是寻这镜花水月。”槐安说的坚定。
迟不晚想,槐安同他一起,他定会为槐安寻到新的动力,便没有再开口。
转过身处理好兔子升起火,迟不晚学着槐安此前的样子有模有样的烤着兔子,烤出来虽比不上槐安的手艺,倒也可以吃。
槐安收起棋盘,摆上一旁的玉盏,为自己和迟不晚斟上了酒。
“趁还在桃花观多喝点我这桃花酿吧,明日下山了,怕是喝不到了。”槐安语气怅然,却又透出一股子兴奋。
“桃花酿山下哪哪都有卖啊!”
槐安饮了口酒,咂巴咂巴嘴,怀疑道:“真的吗?我怎么记得,我朋友跟我说,这酒世间只有他一人会酿呢?”
“那你朋友想来是唬你的,这酒可买的地方多的是。”
槐安低低喃着:“真是混蛋啊殷湛,这种事都骗我,我还苦苦信了你这么久,当年学的我都想把这山烧了…”
“什么?”迟不晚没听清,询问道。
“我说,这可是我亲手酿的,和外面那些能一样吗!”槐安理直气壮的说。
迟不晚无奈笑笑:“是是是,咱枫小少爷酿的酒可是千金难求!”
“诶!你还别说,还真是千金难求呢!”以他的身份酿的就算是淤水也多的是人买。
迟不晚全当他是在吹牛:“啊对对对~”
槐安撇撇嘴,这年头,怎么说句实话还没人信了呢。
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完了槐安浸在瀑布下的所有酒。
夜也深了,两人躺在石头上,看着夜空中的漫天繁星,谁都没有说话。
槐安伸出手,像是想去够星星,玉白修洁的手虚虚握起,像是真的把星星抓在了手心。
“傻子,我们是握不到月亮的。”迟不晚看见槐安的动作嘲笑道。
他自己却也下意识的伸出手,模仿槐安的动作。
槐安重复着动作,喃喃道:“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握不到月亮?”
“因为太远了,我们离月亮太远了。”迟不晚说完站起身,朝槐安伸出手“起来。”
槐安没有去借握他的手一个翻身起来了,问道:“怎么了小少爷?”
迟不晚引着槐安来到远离瀑布的水面旁,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月亮“你看,水里的月亮,可以触碰。”
槐安伸出手指轻触,却被冰冷的湖水凉的瑟缩了一下手指。
“这就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总是空。”迟不晚看着这一幕,耐心的蹲下身看着槐安的侧脸娓娓道。
槐安没有说话,将手伸进了水里,手心朝上,月亮倒映在水面上,也映在槐安的手心里。
槐安声音干涩:“见与不见,心之所见,念与不念,镜花水月,可是,万般不过我贪恋,我执念,我甘愿。”
“当真有那么重要吗?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也甘愿吗。
“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也甘愿。
迟不晚只觉得孩子病得不轻,带在身边他就不信治不好。
迟不晚拉起槐安浸在水中的手,原玉白修洁的手现冻的发红,迟不晚忙用内力轻烘着:“你倒是真半点不在意。”
“不必在意,左右残不了。”槐安满不在乎。
迟不晚瞪了槐安一眼:“冻伤了有你难受的。”
“好了小少爷,咱们回家吧,好困呀。”槐安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对着迟不晚转移话题道。
“行,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要早些起程。”迟不晚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月光下,向着山顶那座灯火通明的小庄子走去。
两人到了院子后互道了声晚安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槐安草草洗漱完便倒在了床上,进入了梦乡。
另一边的迟不晚确实迟迟睡不着,脑中反复放映着“我贪恋,我执念,我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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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迟不晚就敲响了槐安的门,睡得晚的人倒是先醒,睡得早的死活叫不醒。
槐安赖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起床,收拾行囊。
槐安没有带什么太多东西,就装了一个小包裹。
迟不晚在一旁看着感兴趣的问道:“槐安原来你有耳洞啊,我看看我看看!”
槐安一手抵住迟不晚凑上来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个洞吗,我现在没戴耳饰,等戴了再给你看。”
迟不晚瘪瘪嘴,失望道:“好吧。”
槐安受不了他那死出,打开饰品盒顿了顿,挑了个绿色的戴到左耳上。
“看吧看吧,小少爷,真是麻烦。”嘴上嫌弃着迟不晚,倒是把脸侧到一边方便迟不晚看。
迟不晚一脸新奇:“槐安你这耳环好生别致,我要不也去打一个,这也太酷了!”
“傻样儿”槐安轻扯嘴角。
“槐安你为什么只有左耳有啊,为什么右耳没有?你的是谁给你穿的啊?你为什么想穿这个啊?”迟不晚开始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阿巴阿巴问个不停。
槐安被他吵的不行,瞪了他一眼:“还走不走了?”
迟不晚这才闭了嘴,两人正式踏上江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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