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得更高，毒辣异常。
脚下的黄土烫得吓人，隔着磨薄的鞋底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量。
沈清抿紧干裂的嘴唇，努力减少水分流失。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四肢有些虚软无力，但体内那股潜藏的力量稳稳支撑着她。
跟在她身后的女人踉踉跄跄，喘气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却死死咬着牙，不敢落下半步。
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冲突，让她对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充满了敬畏和依赖。
走了一段，沈清忽然想起什么。
头也没回，声音沙哑地问：“你叫什么？”
女人愣了一下，连忙喘着气回答：
“回、回姑娘话……俺叫王小花。”
“沈清。”
她报了自己的名字，不再多言。
沈清的大部分意识，都沉浸在那个简陋的系统界面上。
【地图】功能持续开启，半径百米内的地形清晰印入脑中。
平坦，荒芜。
偶尔出现的浅坑或土坡，成了她规划路线上短暂的休整点。
【天气】预报显示，明天午后有扬沙。
这不是好消息。必须在此之前找到更可靠的庇护所或水源。
水袋里那几口水，是最后的保命资源，她没动。
那一块半的硬麸皮饼，她掰了一小块，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润湿，再一点点艰难地咽下去。
粗糙的麸皮刮过喉咙，带来微弱的饱腹感和更强烈的渴意。
“呼哧......呼哧......”
听到身后的声音，沈清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小花脸色灰白，嘴唇泛紫，眼看就要脱水晕厥，却死死咬着牙没吭声。
只是粗重的呼气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让沈清看出，她已经是强虏之末了。
沈清迅速扫过意识中的地图。
前方几十米处，有一个不大的浅坑。
“坚持一下，到前面坑里，休息十五...一刻钟。”她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是啊，‘一刻钟’……她要尽快适应这个时代。
听到可以休息了，王小花如蒙大赦。
两人艰难地挪到浅坑里。
阴影带来的片刻凉爽，让两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沈清将水袋递给王小花：“润润唇。”
王小花双手颤抖着接过，小心翼翼地倒了三五滴在干裂的嘴唇上，眯起眼，慢慢地感受那片刻的滋润。
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水袋赶紧递给沈清。
“姑娘，您喝...俺不渴”
“再喝一口”沈清没接。
王小花一愣，眼圈微微发红，哽咽道：“多……多谢姑娘……”她小心的又喝了几滴，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沈清收回水袋，缓缓靠着土壁，闭上眼。
前世的军人生涯已经彻底结束，如今这世道，秩序崩坏，道德沦丧，唯有先保全自身，才能想其他。
如果还抱着前世的原则一味行事，死得会非常快，而且毫无价值。
她心中有一瞬的挣扎，但迅速被冰冷的现实压了下去。
必须主动寻找资源。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她猛地睁开眼，站起身：“走了。”
这次，她改变了方向，不再完全顺着人流踩出的那条“路”，而是偏向地图显示可能有地势起伏的区域。
王小花虽不解，但毫无异议地跟上。
果然，没走多久，地图边缘出现了一片略微凹陷的区域，颜色稍深。
“这边。”
靠近了，是一片干涸的河床，淤泥板结龟裂。
王小花脸上露出浓浓的悲伤。
沈清却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河床底部裂缝深处的泥土。
一丝微不可查的潮气。
“挖这里。”她抽出柴刀递给王小花，自己捡起旁边的石块飞快刨土。
王小花见状，赶紧用柴刀撬动硬土。
两人合力往下挖了约莫半尺深，泥土颜色变深，触感潮湿！
又挖了一尺左右，坑底慢慢渗出了浑浊的泥水！
“水！是水！”
王小花激动得声音变调。
沈清心中微喜，立刻压下：“别急，让它渗。”
她让王小花继续小心扩大坑洞，自己则站起身警惕四周。
地图功能一直开着。
水资源，足以引发血腥争夺。
渗出的水浑浊不堪。沈清撕下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叠几层，放在王小花的碗上，做成简易过滤器。
等了许久，才滤出小半碗浑浊泥汤。
“喝，慢点。”沈清递给王小花。
“您喝，俺刚喝了，不渴！”王小花把碗往沈清的方向推。
沈清按住她的手，“不用多说，这还有。先喝，否则渴晕了你就要永远留在这了。”
说完后沈清拿过柴刀继续挖着。
王小花看着沈清挖水的背影，流着泪小口喝着，如饮甘泉。
沈清自己也滤了些喝下。
土味浓重，却极大缓解了喉咙灼痛。
让王小花尽量喝饱后，将两个水袋都灌满了过滤水，然后，她开始用泥土回填，掩盖挖掘痕迹。
“姑娘，这是……”
“怀璧其罪。”
这点水源太微弱，后面的人赶上后，就会知道她们身上有水，只会招祸。
王小花似懂非懂，赶紧帮忙。
处理完痕迹，两人体力稍复，继续赶路。
途中，沈清利用地图，发现了几丛枯死的深根系植物。挖开根部，找到些干瘪苦涩的块茎，难吃，但能充饥。
难得的补充了点维生素和矿物质，聊胜于无吧。
天色渐晚，气温骤降。狂风卷起沙尘，能见度变低。
必须找地方过夜。
地图显示右前方有片乱石堆，或许能避风。
正要前往，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随风飘来。
沈清脚步猛地顿住，眉头紧锁。
王小花也听到了，侧耳倾听：“像……娃儿在哭？”
沈清脸色不太好看。
她如今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带着王小花已是冒险。
不能管。
但这哭声一直哭，会引来什么？
饿极的流民？还是……把小孩也视为“口粮”的畜生？
到时候恐怕也会波及她们。
真是麻烦。
“去看看。”沈清声音低沉的道，“小声点，情况不对立刻走。”
两人放轻脚步，循着那断断续续、越发微弱的哭泣声，小心翼翼摸到乱石堆的一处背风缝隙。
沈清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心中一凛——
地面上有一些杂乱的脚印，方向正是从她们之前休息的那个浅坑延伸过来的！
有人注意到了她们，或者更可能是循着孩子的哭声摸了过来！她过来查看，阴差阳错的可能提前发现了这些人的意图！
眼前的景象让王小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里面蜷缩着两个瘦小得几乎只剩骨架的孩子。
大的那个是男孩，看起来**岁，骨瘦如柴，却死死攥着一块尖石，将一个看起来六七岁、已经哭得没了力气的小女孩护在身后。
发现沈清二人后，男孩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和污垢，眼神却像被困的幼兽，强装出凶狠的样子，嘶哑地喊道：
“别……别过来！滚开！别吃我们！我跟你们拼了！”
沈清目光锐利地扫过——没有大人，没有行李。
但她的心却猛地一沉。
几乎在同时，系统地图的边缘，四个快速移动的红色小点骤然出现，正从三个方向朝着这个石缝包抄而来！
意图不言而喻！
【警告！】
【检测到高敌意生命体快速接近！数量：4！】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急促响起。
“不好！”
沈清低喝一声，瞬间将王小花猛地往旁边一块大石后一推，“躲好！别出来！”
她自己也闪电般侧身贴紧石壁，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环境。
乱石堆，地形复杂，有遮挡，但也容易藏匿敌人。
呼吸间，四个面黄肌瘦、眼冒绿光的流民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沈清和石缝里的孩子，脸上露出贪婪而残忍的笑容，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和石块。
“嘿，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两个娘们和两顿嫩肉！”
为首的一个豁牙汉子咧嘴笑道，目光淫邪地在沈清和王小花躲藏的方向扫过，又死死盯住了石缝里的孩子。
“大哥，先抓小的！耐放！”另一个瘦高个催促道。
四人呈半包围状逼近，完全没把看起来瘦弱的沈清放在眼里。
石缝里的男孩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把妹妹护得更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王小花躲在石后，吓得瑟瑟发抖。
沈清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距离、角度和反击顺序。
不能等他们合围！
就在最前面的豁牙汉子伸手就要去抓那男孩的瞬间——
沈清也伸出了...
脚。
她没有直接冲向那四人，而是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松动石块上！
那石块轰隆一声向下滚去，虽没砸中人，却成功吸引了那四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下意识地朝那边看去，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
就是现在！
沈清如同猎豹般扑出，目标直指离她最近、也是看起来最弱的那个瘦高个！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俯身冲刺，避开胡乱挥来的木棍，瞬间切入对方中门！
左手格开对方持棍的手，右手握着的柴刀没有用砍劈，而是用坚硬的刀柄，猛地一记精准狠辣的短促击打，重重砸在对方的喉结上！
“呃！”
瘦高个眼珠瞬间凸出，发出一声诡异的嗬嗬声，捂着喉咙痛苦地跪倒在地，失去战斗力。
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借着前冲的势头，她身体就势一矮。
一个扫堂腿，将旁边另一个举着石头想砸她的流民狠狠放倒！
那流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两个敌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剩下的豁牙汉子和另一个矮壮流民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嚎叫着一起扑上来！
豁牙汉子手中的尖棍直刺沈清面门，另一个，则挥着石头砸向她侧腰！
沈清临危不乱，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猛地一仰，一个铁板桥险险避开刺向面门的木棍。
同时左脚为轴，右脚闪电般向上踢出。
正中那豁牙汉子的手腕！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惨叫，豁牙汉子的手腕被硬生生踢断，木棍脱手飞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
沈清借着后仰的势头，左手撑地，腰部猛地发力，右腿如同鞭子般顺势抽出，狠狠扫在那个矮壮流民的下盘！
矮壮流民下盘不稳，被扫得重心失衡，惨叫一声向前扑倒。
沈清已然翻身跃起，动作流畅无比，没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
一脚狠狠踩在扑倒在地的矮壮流民后颈，对方哼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转眼间，只剩下那个手腕折断、惨叫不止的豁牙汉子。
沈清捡起地上那根削尖的木棍，冰冷的眼神锁定了他，一步步逼近。
豁牙汉子看着地上瞬间被解决的三个同伴，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女……女侠饶命！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就是饿疯了，猪油蒙了心……求女侠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啊！”
他磕着头，眼神却下意识地往旁边瞟，似乎在寻找什么，虽然掩饰得极好，但那瞬间的躲闪没能逃过沈清的眼睛。
沈清停下脚步，木棍指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滚。”
豁牙汉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谢女侠不杀之恩！谢……”
他嘴里说着感谢，手脚并用，看似慌不择路地朝着沈清侧后方的一个视觉死角挪去。
就在他经过沈清身侧，以为她放松警惕的刹那！
豁牙汉子脸上哀求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完好的左手猛地从腰间摸出一把隐藏的、磨尖的骨刺，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扎向沈清的后腰！
这一下若是扎实，不死也要重伤！
“去死吧！”他嘶吼着。
然而，他的动作在沈清眼中仿佛慢放。
她早已料到。
前世在边境与穷凶极恶的罪犯和雇佣兵打交道，这种假意投降、暴起伤人的把戏她见多了。
刚才那躲闪的眼神和细微的身体朝向就已经出卖了他。
就在骨刺即将及身的瞬间。
沈清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巧妙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同时右手一直握着的、那柄锈迹斑斑却足够锋利的柴刀，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精准地划过豁牙汉子的脖颈！
“噗呲”
沈清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呃……嗬嗬……”
豁牙汉子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还凝固着狰狞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反应这么快，下手这么狠。
他徒劳地用手捂住脖子，温热的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从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
豁牙汉子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然后重重地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现场一片死寂。
沈清站在原地，握着仍在滴血的柴刀，低头微微喘息着。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感觉……很不同。
前世她也执行过任务，击毙过持枪悍匪、恐怖分子，但那些都是法律和道德界定下该死之人。
而眼前这个，只是一个饿疯了的流民。
但……
那又怎样？
当他选择将屠刀对准她和无辜孩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自己选择了结局。
这不是那个有法律、有秩序、讲程序正义的前世了。
这是乱世。
是古代，是人吃人的炼狱。
这里的规则简单而残酷：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身边人的残忍。
她终于彻底明白，前世的所有准则都必须深埋心底，如今的现实就是强者为王！
她可以不去滥杀无辜，但绝不能对任何威胁心慈手软！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冰冷和坚定。
王小花从石头后探出头，看到了那流民偷袭和沈清反杀的全过程。
她先是吓得一哆嗦，但随即看向沈清的目光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崇拜和敬畏！
在她看来，沈姑娘杀伐果断，身手厉害，心思缜密，简直就是天神下凡来保护她们的！
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能跟着这样一位强大又不会随意欺凌弱小的主心骨，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石缝里，那个叫狗娃的男孩也目睹了一切。
他拉着妹妹，挣扎着爬出来，再次扑通一声跪在沈清面前，这次磕头磕得更响了，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无比的感激：
“给恩人磕头了！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狗娃的命是恩人给的！我愿意给恩人做牛做马！求恩人收留！我们什么都愿意做！”狗娃边流泪边磕头。
“求求恩人别扔下我们......我很乖，吃得很少！”妹妹二丫也跟着哥哥懵懂地磕头，小声啜泣着说道。
沈清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小脑袋，又看了看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沉默了片刻。
她甩了甩柴刀上的血珠，将其重新别回后腰。
“站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平静而有力。
“我不需要谁卖命给我。你们的命是自己的。”
狗娃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泪水、泥土和绝望：“恩人……”
“跟着可以。”沈清打断他。
她目光扫过这两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孩子：“但能不能活下去，看你们自己，我不会对你们的命负责。”
“跟不上，我不会等。”
她的话很冷酷，但却给了狗娃兄妹一丝真实的希望。
“跟得上！我们一定跟得上！谢谢恩人！谢谢恩人！”狗娃喜极而泣，又要磕头。
“走了。”
沈清不再多言，转身对王小花道，“找地方过夜。这里不能待了。”
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其他东西。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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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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