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宜嫁娶。
天霄宗人声鼎沸,五湖四海的宾客皆齐聚一堂,只为庆祝天霄宗双骄结缘的这桩喜事。
但此刻,天霄宗主峰青霄峰内,气氛却压抑得可怕。
殿内鸦雀无声,被派去寻找失踪的谢尘嚣的内门弟子战战兢兢道:“禀……禀宗主。前院后山均未……未能寻到谢师兄踪迹。”
天霄宗宗主紧闭着双目,右手却紧紧攥着一张信纸,因太过用力,信纸的一角都被捏出几道皱痕。
跪在殿中的弟子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良久,宗主才再次睁开双眼:“知道了。下去吧。”
“云景行。”
寻常的语调,刻意压低的声线却泄露了天霄宗宗主的内心并非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平静。
云景行缓缓走到空荡大殿中央,颔首行礼道:“弟子在。”
“宗主有何吩咐?”
紧握手中的信纸被宗主振袖甩落在地,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熊熊燃起。
他站起身负手道;“看看你的‘好师弟’都在信中胡诌了些什么!凭借自己身负天生剑骨,竟敢在婚宴前夜逃婚!如此肆意妄为,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宗主?!他眼里还有收养他长大的天霄宗吗?!”
一连串的责问震得云景行心神一荡。
谢尘嚣……逃婚了?!
他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信纸,信上赫然是谢尘嚣飘如游云的字迹。
他呆愣愣地盯着纸上的文字,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进去。
他虽和谢尘嚣一同拜入问霄剑尊门下,却比谢尘嚣早几年入宗。
谢尘嚣被问霄剑尊捡回宗门时,还只有七岁。那时,他刚从鬼煞手中捡回一条命,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看人的眼神呆滞麻木,盯得人心里发怵。
同门都不愿意接近他,嫌弃他沾染过鬼煞的煞气,不吉利。
云景行心善,手把手教他习剑,还帮谢尘嚣打跑过几次欺辱他的同门,谢尘嚣才和云景行亲近了些。
可随着年岁渐长,云景行心中逐渐被小师弟一个人填满,为了避嫌,他和谢尘嚣的关系便渐渐疏远了。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谢尘嚣竟然会逃婚,还是用这么拙劣的借口。
他逃婚了,那小师弟该怎么办?!
云景行轻轻拧起了眉。
按道理,得知自己的心上人不用再嫁给别人,云景行心里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心中却有种古怪的不舒服的感觉。
这感觉从何而起,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天霄宗宗主此时已冷静下来,他背过身去,在他正前方,千万盏琉璃灯晶莹剔透,火光澄澈。
这些琉璃灯,乃是天霄宗所有内门弟子的命灯,也是天霄宗的独门法器。每盏命灯都注入了命主的一缕本源灵力,不仅可以通过它检测命主的修习情况,还可以追踪、定位命主所在之地。
他取下其中一盏闪着明亮蓝色火焰的琉璃灯,板着脸,声音冷肃:“你去,跟着命灯走,去把你师弟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就算是绑,也要将他绑回来!”
云景行点头称是,他上前几步轻轻接过那盏蓝色的琉璃灯。
云景行:“那今日的结契仪式……”
“就说玉儿忽然顿悟天道机缘,需要闭关修炼,谢尘嚣正在替他护法。”
“婚宴新人不见了,此事已经够丢人现眼了。”宗主面色冷肃:“我天霄宗绝不能再落个遭人耻笑的把柄。”
“今日正午的宴席照旧,晚上再宴请各门派的宗主及长老商议天云秘境之事。”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弟子的通报声。
“禀宗主,药宗宗主白子岑到访。”
云景行一愣,白子岑,他来做什么?
“他……指名要见承玉师弟。”
云景行心中一惊,情不自禁捏紧手中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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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青云镇某处天字号房间里。
谢尘嚣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昨夜,他担心夜长梦多,和玄圭一同吃完极北灵雀后,便连夜赶路下山,有大乘期修士带他御风而行,平日里三天的路程,不到一个晚上便到了。
这个镇子是玄圭选的,虽然谢尘嚣并不知为何他一个魔修一定要来这么个偏僻破落的小镇落脚。
但这正符合谢尘嚣的心意。
天霄宗最迟第二天一早便会发现他逃婚的事,他必须跑,而且跑得离天霄宗越远越好,最好跑到一个谁也找不着他的地方,这样他才能安全活下来。
小师弟身旁的水太深了,完全不是他这条咸鱼应该待的地方。
谢尘嚣伸了个懒腰,迅速洗漱完毕,懒洋洋地走到客栈大堂。
不料他刚走到楼梯口,便对上一双灼热的目光。
玄圭不知是何时起的,他坐在一张方桌前,正对着门口,侧对着楼梯方向,腰背直挺,黑如绸缎的乌发梳得一丝不苟。
此刻,他正侧目望向谢尘嚣的方向。
阳光斜斜从一旁的窗格间撒落,浓密的睫毛、乌黑的长发都被染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光,纤毫毕现,愈发衬得他不像凡尘中人。
额间恰到好处的那颗眉心痣,又为他增添几分疏离冷淡。
一大早就接受到美颜暴击的谢尘嚣:“……”
要不是昨夜才见过眼前的男人失控的模样,他可能还真会信了玄圭这幅高岭之花的模样!
“大人早。”谢尘嚣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玄圭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不早了。再睡该到晌午了。”
谢尘嚣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牙印:“我体虚,自然睡得久些,劳大人久等了。”
那是昨夜玄圭失控时吸食灵血后留下的痕迹,没想到一夜过去,竟还有个浅浅的印记。
玄圭不说话了,兀自盯着油光发亮的桌面,轻轻拧起眉。
他怎么还没把那痕迹消掉,还就这么毫不遮掩地露出来,难道很引以为豪吗?
当真是……
轻浮。
玄圭的耳根泛上一股热意,不知是尴尬还是羞耻。
脑海中蓦地闪过谢尘嚣替他削灵雀肉的场景。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把匕首,肌腱用力地绷紧,像变戏法似的,不断削下薄薄的肉片,手法干净利落,又快又稳。
平心而论,在玄圭尝过的几次极北灵雀肉中,谢尘嚣烤制的灵雀排不上最好。
但就是比寻常腌制的灵雀,多了份野趣。
因而尽管玄圭不喜欢雀鸟肉,但还是把谢尘嚣削下来的肉片干干净净的吃完了。
一夜过去,肚中的灵雀早已被消化得一干二净,谢尘嚣早就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找小二要了碗牛肉面。
修士大多不重口舌之欲,以辟谷丹充饥,谢尘嚣则恰恰相反。
他爱吃且好吃。
或许因为小时候挨过饿,谢尘嚣对食物有种天然的追求,总觉得胃里被填满了才舒服。
这是辟谷丹所不能给的。
只是可惜了昨日的极北灵雀,芥子储物冰鲜时间有限,再不吃就不新鲜了,所以仓促间,谢尘嚣没怎么腌制就烤了。
谢尘嚣没发现玄圭的不自在,他径直坐到玄圭对面:“大人今日有何安排?”
“稍后随我去镇中逛逛。”玄圭道。
谢尘嚣点点头,没有多问。
小二很快就将牛肉面盛了上来。
青云镇的人饮食偏淡口,呈上的牛肉面汤色醇厚,浓香扑鼻,只简单撒了点鲜绿的葱花作点缀。
谢尘嚣正要动筷大快朵颐,却突然发现玄圭桌前空空如也,他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吃独食,试探地询问玄圭:“快晌午了,要不要一起吃点再出门?”
玄圭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是大乘期剑灵,早已不知饥饿,自然也就无需进食。
更别提,此处是凡间,碗筷皆是清洗干净后循环使用的,一想到盛食的容器是其他人使用过的,玄圭的洁症又犯了,浑身不自在。
不过,隔着面汤氤氲的雾气,看见对面那双澄澈明亮的丹凤眸。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玄圭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好。”
谢尘嚣转头又叫来小二,玄圭要了和谢尘嚣同样的牛肉面。
小二转身正要走,玄圭从芥子中掏出一只白玉冰裂纹碗递给小二,吩咐道:“用这个盛面。”
谢尘嚣不识货,弹幕却比他了解得多。
【这白玉碗怎么长得好像后期药宗宗主在云州拍下的高阶法器?一只就要两千五百上品灵石,到手却只能用来锁温保鲜。】
【啊啊啊啊!刚刚尘嚣宝宝一露面,帅哥就注意到他了,这不是道侣间的心有灵犀是什么?!】
【尘嚣宝宝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为了和魔修共进午餐才这么晚起床?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第一次约会!你小子,有点手段嗷嗷嗷!!!】
身旁的金光又开始一阵阵闪烁,谢尘嚣边吃边看,一闪神差点被呛到。
他不是,他没有,别胡说。
这白玉碗值多少?
两千五百上品灵石?
谢尘嚣估算了一下,昨晚一夜暴富的他也就只够买8个这样的白玉碗。
不愧是高阶法器,不坑他这样的穷人。
谢尘嚣一边捂唇咳嗽一边想。
玄圭循着谢尘嚣的视线看去,也看见了那句“故意晚起床”。
他看着谢尘嚣“心虚”地直咳嗽,心中本因久等而产生的些许不满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这剑修果然对自己有些好感。
不然怎会又是抱着自己的魔剑,又是给自己削灵雀肉,今天也是他想要吸引自己注意力故意耍的小手段吧。
玄圭看破不说破,只是静静地盯着谢尘嚣专心吃面的脸庞。
谢尘嚣感觉那道灼热的目光又聚焦在自己身上了,他吃着吃着慢慢停了下来。
他呆愣地同对面的魔修对视,心想财神爷今早这是咋了,一直盯着自己看。
难道……
他想把自己喂饱了再吸自己的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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