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淮这时候还有些不明白。
他瞥见那一圈边缘微微发红的白布,又转而将叶昭的领口往下拉了些,伸手去摸白布覆盖住的地方,而这一碰可不得了。
感知着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沈清淮刹那间怔住了,急忙收回手,下意识地扭过头,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心口热得不行,旁的什么全都抛之脑后了。
酒楼闻议,为崔氏鸣屈;桂下酒酣,空剑作舞;绣球偶得,却拒姻缘。原来,原来燕十七郎竟然是个女儿郎,难怪,难怪。
那,倘若她真是那越剧中的“祝英台”,我又可是“梁山伯”呢?
沈清淮一时恍恍惚惚,只觉得回想起这些时日相处的每个日常细节,每个眼神交汇,仿佛都变了味似的。
然而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再多迟疑,每多迟疑一刻,眼前人的危机就更甚一分。
须臾,沈清淮长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声“得罪”,压下脑中的翻江倒海,又扭过头为叶昭细细处理起肩上的伤口来。万幸的是,箭簇处并无倒钩。他一手按住人家肩头,另一手握住箭杆猛然拔出,后又拿起匕首割下自身衣带,转而去拿怀中随身携带着的金仓药。
这时,昏迷中的叶昭身体颤抖一下,不自觉发出几声痛哼。沈清淮也别无他法,只得加快动作清理伤口上好药,将拧干的衣带仔仔细细缠绕包扎一番。
确认叶昭伤口血止住后,沈清淮紧绷的脊背方才慢慢松开。他本不是身强体健习武之人,雨夜背了叶昭这一路不免也有几分脱力,便坐倒在她身边歇息。
只是窗外雨势仍未减,今夜怕是只得在此歇息一夜。想到这里,沈清淮又转过身,盯着叶昭的睡颜微微发愣。半晌,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拂开女子额前被雨水浸湿的发丝,这才缓缓收回手,转身趴下。
许久后,破庙内才响起缓慢交错的呼吸声。
第二日清晨,沈清淮是被庙门外依稀传来的脚步声给惊醒的。
他睡意本就浅,更何况经了昨夜那一等惊险,瞬间爬起身来移至门后,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正推着俩独轮车,缓缓走到距庙门口不远处,放下车把手,捶了捶腰。
看上去……像是雨后来捡些山货。
见状,沈清淮松一口气,微一沉吟后拉开庙门,正打算开口时却见老丈神色讶异,主动问道:“唉哟,这位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清淮一时愣住,道:“老丈见过我?”
老丈回道:“怎么不认识?前些日子你不是在城门口给咱们老百姓施粥么!”
“老丈好记性。我们昨晚遭遇歹人,仓促逃出后便在这破庙内避雨。”沈清淮一怔,颔首应声回答。说完后,他侧身好让老丈进门。
老丈进了庙门,目光落在昏迷的叶昭身上,忙道:“哎呀!真是造了孽啊……二位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正打算即刻进城,就是……”沈清淮正色,话音一转,“不知能不能够借老丈的推车一用。”
老丈当即就道:“早说嘛,自然可以。这破车虽说简陋,推个人还是使得的。俺正打算去城内,不如同去!”
沈清淮忙道:“如此,多谢老丈。”
老丈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恩人当初施粥,可是救了我们不少人的急呢!”
沈清淮心说当初施粥之事并非我所愿,甚至还在打燕十七的短,一时不禁有几分感慨,种花得花,种树得树,昔日之因终成今日之果。
将叶昭扶上推车后,两人不再多话,便推着车子,吱吱呀呀地往城内紧赶慢赶。
……
陈宅正堂内,一行人急得团团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迟迟未归。
陈禾眉头紧锁,问道:“墨竹,昨晚清淮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公子说,他去那周家庄会会。”墨竹停顿片刻,“可是这都过了一夜,公子怎么还没回来?要不,要不我们派人直接去找。。”
“他几时也同那燕十七这般莽莽撞撞。”陈禾揉揉眉心,“这都一夜了,雨下得那么大……”
说到这时,一个守门小厮连滚带爬闯了进来,喊道:“家主,家主!少爷回来了!”
闻言,陈禾精神一振,问道:“人在何处?可有事?”
“就在大门外!公子身上还背着个人,还有个推车的老汉!”小厮回答。
两人迅速起身出门,刚没走几步,就见着院内来人。只见沈清淮神色憔悴,一身狼狈,身形不稳,背上却紧紧背着那藏青色衣袍的少年郎。
“公子!”见他这般憔悴模样,墨竹不由得惊呼一声。
然而沈清淮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朝走来的小书童打了个手势,随即对陈禾道:“燕十七失血过多,此时已有些发热,须得尽快医治。”
顿了顿,他的目光又望向墨竹,吩咐道:“今日入城多谢门外的老丈帮衬。墨竹,你去寻些银两给人家。”
陈禾面色一变,也不啰嗦,叫来身边家仆吩咐下去。
接着,沈清淮大步流星,将昏迷着的叶昭安置于床榻上。不多时,陈禾带着药箱来到床边,先是诊了个脉,上前正准备为叶昭解开包扎,却被沈清淮拦住接过药箱道:“我来吧。”
陈禾便不再坚持,候在一旁看沈清淮亲手为叶昭处理伤口,半晌轻声道:“退热安神的方子已在煎了,你不如先歇歇,我叫个小厮过来照料便是,也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一换。”
沈清淮下意识回道:“不必。”
说话之间,他已是心神念转,燕十七郎既然女扮男装,想必八成是有难言之隐,若就这么当众揭穿此事,恐怕不妥。打定主意,他便道:“喂药换衣之事由我操劳便是。她是为我挡箭而受伤的,我照顾她又何妨?”
陈禾只好作罢,见他此时一颗心全然附在叶昭身上,再吩咐几句便出了门。
且说沈清淮替叶昭包扎完毕,在这房中环视一圈,终于寻见了玄色换洗衣裳,捏着衣角原地踌躇片刻后还只是给人换了件外袍,心道:“罢了。过了这么一晚,里头衣裳虽脏,却也干得差不多了,等她醒来时自己再换罢。”
这时,墨竹已搬着汤药来到房中,见自家主子眼巴巴守在床榻边,心中感慨公子素来讲究,忙活至今竟连身上脏衣服都未换,便道:“公子,喂药的事便由我来吧,您先去沐浴歇息一番。”
沈清淮却不听他的,接过药碗,小心翼翼扶起叶昭,拿起小勺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入。期间偶有几滴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也只是极有耐心地用软巾擦拭。一直等到叶昭服下汤药,面色终于显出一点儿红润来,他才放下碗,胸口长舒一口气。
墨竹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竟不知作何反应,又见公子将人轻轻放回枕上,捏好被角,望着燕十七的脸发愣。
最后,沈清淮回望了一眼榻上躺着的少年,拉上床帘后起身道:“你先去吩咐下人烧水,我先与陈世伯商议要事,再回房沐浴。不急,估摸还得过上好一会儿。”
墨竹只好诺诺称是。
……
叶昭是在一片混沌中醒来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像做了场漫长的噩梦似的,终于得见天光,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浅色珠罗帐。恍惚之间,记忆仿佛还留在昨日那个潮湿的雨夜里,自己重伤未愈被那人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前行,自己下马时被那人紧紧搂在怀里,自己与那人有一没一说些闲话。
思及此,叶昭猛一低头,才发觉身上已换了一套新外袍,扬起手臂时,左肩传来一阵阵痛,扭头又见已被包扎好的伤口。一切告诉她,昨日发生的所有都不是幻想。
与此同时,无数个细密的疑问也冒了出来:她是回来了,那沈澈呢?沈澈怎么样了?还有姜平他们,他们有没有逃出来?
按耐不住心中想法,她翻身下床,推门而出,走了几步后抓住个路过的小厮,便问道:“你们……沈公子呢?”
那小厮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搭肩给微微吓了下,缓过后答道:“家主不久前已与公子议完事,现下应回屋去了罢。”
得到确切答案,叶昭也不多问,便迈着大步往熟悉的屋子走,几步迈入里屋,望见那紧闭的屋门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门,果不其然望见那熟悉的山水墨画屏风,依稀听见几声水声。
她倒也没多想,绕过屏风后,却措不及防地顿在原地。
屏风之后,正是一片旖旎景象。沈清淮背对着她,直坐于浴桶之中,只见这褪去了锦衣华袍的贵公子肤若凝脂,身形精壮,豆大的水珠顺着那线条流畅的背脊滚落,水汽中两侧结实劲瘦的腰线若隐若现。
——正是在沐浴!
“墨竹,你怎么——”沈清淮忽地扭回头来,眼神在氤氲热气中显得模糊不清,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还有大片细腻莹白的胸膛。
四目相对。
砰。
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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