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毒黑板报是这次禁毒宣传系列的最后一个活动。
按理说在禁毒操比赛后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并在这个月底前完成的,而他们班一直拖到现在,还未选出合适的同学来参与黑板报绘制。
主要是班上同学都不太想参加,平常忙学习考试,考完月测就月底了,大家就又都着急放假早点回家,没有多少人愿意抽时间留下来。
“画画就按照上次说的,由江一树同学负责,还现在差一个同学来负责写字。”
班主任环视班上一圈,同学们都埋下头,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参加。
班主任又说:“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把黑板报完成后就可以放假回家了,用不了多少时间。”
“如果没有,就还是按老办法,抽签决定咯。”
李昔鱼发誓,在听到班主任这句话时,他之所以抬头,只是他想看看时钟多少点了,距离下课时间还有多久。
却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和班主任一不小心对视了。
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低着头是有道理的,和老师对视上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班主任笑了笑,喊出了李昔鱼的名字:“李昔鱼同学。”
“要不你来负责吧,刚好你是外宿生,家离得也比其他同学近。”
一时间全班同学的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被点到名的李昔鱼,手里正拿着圆珠笔,发现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好的,老师。”
周五最后一节课结束后,班上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本来答应要留下来帮忙的连榕也急着去打篮球。
“我差点给忘了,下星期校篮球队比赛,我得过去加训。”
“我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画画我又不会,写字写得肯定没李昔鱼好看。”
“小小的黑板面前,三个人太拥挤了。”
“拜拜啦。”
陈宣宣见连榕离开,也连忙起身跟出去,“我和隔壁班的姐妹约了去看篮球训练,不能留下来帮你了。”
李昔鱼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没事,就几个字,你去吧。”
于是班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江一树从讲台上拿来粉笔,走到教室最后面,用粉笔在黑板上面定了几个位,回头看向李昔鱼:“我给你划好位置了,你就在这几个框架内写字就可以了。”
李昔鱼点点头,他从座位上搬来椅子,站了上去。其实他的身高时可以够到黑板顶部的,但书写标题会有点吃力。
班主任下课后给了一个小册子,李昔鱼只需要在里面摘录几段适合的宣传语写上去即可。
他正思考哪些句子更合适时,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江一树:“你准备画什么?”
江一树自然不打算按照模板来画,准备自己发挥。
“待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个高一低,一左一右,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昔鱼很少写粉笔字,想写好看又有点费力,因此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写完一边黑板时,一不小心就把一根崭新的粉笔折断成了还剩一小截。
正准备下去换根粉笔时,低头看到站在一边的江一树,李昔鱼的手忽然顿住。
阳光洒落在江一树的侧脸,勾勒出立体流畅的轮廓,眉骨静谧而美好。
这是李昔鱼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江一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认真地观看江一树画画。
都说画画和弹钢琴的人都长了一双很好看的手,李昔鱼现在理解了。
爬山那次,上楼梯那次,对自己伸的那只手现在正握着粉笔,手指沾上了鲜艳的粉末。
他的手修长而有力,一笔一划就勾勒出了一个小人来。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李昔鱼发现江一树真的喜欢画画,而且画的很好。常在上课和课间画画,经常往后头传试卷和作业时,李昔鱼都能瞥见他在速写本上画着些什么。
李昔鱼看得入神,拿着粉笔的手一动不动,江一树突然和他对上视线,问:“你写好了?”
李昔鱼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回过头去,“啊,快了,写完了。”
“这边我写好了,我换过去那边写了。”
说完,李昔鱼从椅子上下来,又把椅子拉过去。
江一树侧身给他让了位置。这会,李昔鱼才看清了黑板上那个拿着宣传手册的小人,是一个Q版的小人,头发微微翘起,左脸上有一块小的花瓣形状的胎记。
李昔鱼愣了好一会,呆呆地看向江一树:“这画得是我吗?”
江一树拍了拍手上的粉末,点点头:“是啊。”
“现场写生嘛。”他看了看拿着宣传册的李昔鱼,又用粉笔指了指黑板上的Q版小人,笑着说,“不觉得很像吗?”
是很像,但是......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李昔鱼点点头,“挺好的。”
两人配合得还算不错,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
“终于搞定了。”李昔鱼感叹,果然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啊。
“到时侯班里的同学肯定会被惊艳的。”
“说不定我们班这次能拿第一。”
出教学楼时,正是日落时分。
夕阳悬在海平面的边缘,最先染红的是天际,浅粉、橘红、金紫、靛蓝......无数种颜色在云层间洇开,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
这样的美景值得近距离观赏,李昔鱼:“我们走上面那条海堤路吧。”
他们穿过马路,从楼梯走了上了海堤路。
海堤路,以及在浅海滩涂修建的海上栈道,是周边居民晚上散步的好去处,也是附近学校情侣约会的地点。
即便学校领导常常伪装成路人来蹲点,还是抵挡不了这里的浪漫对情侣的吸引处。
特别是晚上,海上的木栈道会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水面在灯光和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这会看过去,依稀能看见一些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走在栈道上。
上次下了点雨,天气凉了一些,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些天傍晚有些冷了,但大部分人都还是穿着短袖。
他们靠在防护墙上,海风吹拂在脸上,难得没有粘腻的感觉。
李昔鱼忍不住感叹:“好舒服啊。”
“你经常来走这里?”
李昔鱼点点头,可惜他见到最多的是黑夜,很少有这样观赏日落的惬意时刻。
他用手指着这条路的尽头,说:“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沿着这条海堤路,一直走到最西边的西湖公园,再折返回家。”
清晨时分,偶有白鹭停留在这片浅海滩涂,而到了夜晚,栈道两边便都亮起了暖黄色的灯,从高处看去,仿佛星星串联成线,在海平面上勾勒出一张星星点点的地图。
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回家走过这条路,是李昔鱼为数不多放松的时刻。
没有人会管他什么时候回家,许昔仪更关心他的成绩,说不清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想到成绩,李昔鱼无端想起刚刚江一树画画的场景,又联想到他之前刚转班来时的传闻,“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吗?”
江一树思考了一会,说:“也不是说一定要成为艺术家,单纯喜欢画画而已。我从小就开始学画画,对于我来说,画画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会来理科班?又喜欢又擅长的事情,为什么不继续?”
“我妈不同意。”
这个回答倒是没犹豫,李昔鱼有点讶异,他还以为就像他以前班级的同学说得那样,想挑战一下自己才转来的理科班。
当然也有听过江一树说的这个版本,只是李昔鱼怎么都想不通,江一树这么有天赋的人,父母不应该上赶着挖掘吗?
“可你的名字不就是艺术的谐音吗?”
这的确很好猜,但江一树没想到李昔鱼这么直接地就说出来,他点点头:“对,我姐姐叫一朵。当时抓阄的时候,我抓了只画笔,为了搭配,也把我姐姐的名字也改了。”
“那你父母当时应该是希望你从事艺术这个行业的。”
江一树不知道怎么回答,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他说:“或许吧。你应该也知道我爸,他是很有名的艺术家,小时候我就跟着我爸,或者我爸的朋友学画画。”
“我父母当时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将来继承我爸的衣钵,并且就像字面意思,始终如一,专注坐做一件事,终能有所建树。”
“我妈当时也没有很反对,她虽然还是比较希望我之后进入公司工作,但毕竟是我自己选的,而且她当时和我爸的关系也还很好。”
“不过,后来他们离婚了,我妈就不让我学了。”
“后面我偷偷学,她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看到了我初步分科意愿表,发现我准备以艺术生的身份参加高考,就......。”
“现在我也不想这么多了,等上了大学,真正自由了。我再重新开始也没关系。”
李昔鱼没想到江一树会和他说这么多,有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一样,没有再继续追问。
江一树反倒扯出一抹苦笑,“我以前想去全世界最顶尖的美院,要是只能留在国内,B市美院也不错,但目前这样,能不能读上美院都不一定了。”
李昔鱼不擅长安慰别人,“我相信一定你可以的,你是我见过画画最好的人,实不相瞒,我刚开始以为你是那种......”
李昔鱼顿了顿,一下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很有钱人家的孩子,随便干点什么都能成功的那种。”
江一树笑了笑:“看来你对我误解还挺深。”
“你很有目标,也很有天赋,不要放弃,坚持下去之后,一定有机会的。”
江一树没回答,“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昔鱼有点犹豫:“我想当一名医生,其实也说不上梦想啦,就是一个目标。”
“医生?”李昔鱼露出疑惑的神情,“感觉不像是你会选的。”
李昔鱼有点不好意思:“实不相瞒,因为我妈妈希望我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当医生、律师或者其他,有社会地位的职业。”
“但如果让我在里面选,我还是觉得当医生比较好。”
李昔鱼自小到大都只会学习,学习,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说真的,好像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也没有别的一技之长。
从小就被许昔仪灌输着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什么画画,唱歌,跳舞这些只能是打发时间的东西。
他自小就羡慕那些什么都会一点的同学,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他从来没有机会去尝试。
那时的李昔鱼还不知道,这些也是可以成为一个人真正梦想。
“我其实挺羡慕你这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的人。”李昔鱼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语气却带上点少年人的忧愁:“可能你会觉得我有点随波逐流,其实我的确是没有什么主见的人。”
“但选择别人的梦想,好过没有梦想吧。”
听到这句话,江一树停住脚步,像是很不能理解李昔鱼这种想法,“那你没有其他真正喜欢的事情?比如兴趣、爱好什么的,或以后真正想实现的事情?”
李昔鱼思索了一会,“兴趣爱好什么的,天天都在学习,目前还没发现,不过我希望将来能买一栋海边的别墅,和我妈妈一起生活在里面,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一片蔚蓝大海就好了。”
如果说李昔鱼当医生,救死扶伤是职责,最终指向自己的话,可能就是这件事。
江一树忽然懂了,“会实现的,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
“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坦然地说出来的,不喜欢也假装喜欢,没有梦想也假装有,你成绩这么好,以后会肯定会考上理想的大学的。”
李昔鱼愣了愣,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他只能喃喃道:“是吗?”
两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有聊不完的话题。
从梦想聊到了未来,又从学习聊到了生活,李昔鱼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差点没憋住笑:“你知道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什么时候吗?”
江一树笑着点点头:“某人说要举报我的那次。”
李昔鱼惊讶道,“所以你还记得?”
江一树指了指他左脸的那块胎记:“很明显。”
江一树其实会注意到并记得李昔鱼,就是因为他那过分与众不同的外貌,像是花瓣形状的淡粉色胎记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如此显眼,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段时间是他和宁青禾闹得最僵的时候,她甚至把学校里专业老师的美术课都停了,以此来要挟江一树不再学画画,而是顺从宁青禾的意愿,转去理科班。
不得不说,宁青禾是很懂得如何威胁江一树的。
知道他喜欢画画,便禁止他去画画。但如果只是单纯地禁止江一树去画画,那也没什么,江一树多得是办法。
但宁青禾却联合校方,连同禁止其他无辜的同学进入艺术楼,大部分同学除了周末放假能去外面的画室机构画画,其余时间都是在艺术楼跟着学校聘请的职业教师。
而一直以来赞助这个项目的人正是宁青禾。
当时年级里很多学美术的同学都对他有意见,但迫于压力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更是不敢再私底下传什么闲言碎语,对于他的行为无视多过出声反对。
江一树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学会吸烟,翻墙出校,这种破格行为似乎是与母亲的一种无声的对抗。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但却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感到放松的方式。
而李昔鱼就是这个时候,凑到江一树面前说什么要举报的话。他还巴不得有人去呢,只是大家都对他冷眼旁观。
之后江一树还是顶不住压力,让其他同学继续回去画画,而自己则转去理科一班。
李昔鱼完全不知晓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时我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和我一起学画画那些艺术生都没有人提这件事情,所以文科班才会有那样离谱的传闻,你现在不是也知道我理科成绩一般了吗?”
“知道是知道。”
“我就是觉得,现在的你,和那时候的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什么感觉。”
“就是......现在看起来好接近多了。”
“人本来就是多面的。”
那现在在李昔鱼面前的江一树,是哪一面?是最真实的一面,还是虚假的一面,亦或是只在李昔鱼面前才展露出的一面?
李昔鱼发现江一树现在完完全全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于是问的问题就有些不管不顾了。
“那你现在还吸烟吗?”
江一树勾起嘴角:“怎么,还想去举报我?”
“不是,我没有。”
“现在很少吸了,以前也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吸,那次恰巧被你碰见了而已。”
李昔鱼犹豫道:“以后都别吸了吧。”
江一树没回答。
李昔鱼又列举了吸烟的诸多坏处,如伤害身体,二手烟的危害等等,“而且心情不好有很多解压的方式的,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什么办法?”
江一树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李昔鱼似乎真的在思考起来,他莫名觉得好笑,“好吧,我尽量。”
两人来到了十字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往右。
李昔鱼转头看向江一树:“那我走了,记得做作业,下星期回学校后我再帮你检查。”
“嗯。”
“那再见。”
“下星期见。”
李昔鱼挥挥手,便涌入了人群之中。
江一树站在原地,看着他就像一条鱼,游过红绿灯,游过人海,步伐轻盈而自在,最后消失在转角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