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下星期见，但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前段时间就一直在说会有台风登陆，周六G市气象局发布了台风红色预警，全市需停工停学。
一中也发布了停课通知。
台风登陆前，天空阴沉沉，时不时有风吹来，这种天气实在是很适合窝在被窝里睡觉。
李昔鱼写完作业，正想着要如何分配多出来的假期，就收到了江一树的信息。
江一树在十几分钟前发来了一张照片。
他点看来看，是假期发的试卷。
[小鱼：？]
[Jonew：不是说要给你检查吗？]
江一树对学习认真的态度实在值得表扬，李昔鱼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指出他在几个地方犯了很低级的错误。
经过这段时间的补习，李昔鱼发现江一树其实是一点就通的那种类型，基本李昔鱼讲的方法他都能一听就懂，还会举一反三。
只是分给画画太多精力和时间，知识点掌握地不够牢固。
可能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江一树表示下次会注意的，紧接着又发来了另外一道大题。
[Jonew：这道题不会。]
不是常见的题型，单是写个过程步骤是很难说明白，李昔鱼不知道他是从哪找来的这种题目。
[小鱼：你方便吗？这题可以开语音讲效果比较好。]
下一秒，江一树的语音通话拨了过来。
“李昔鱼？”
李昔鱼第一次在手机里听到江一树的声音，和平常的声音很不一样，低沉中又多了几分慵懒。
两人本来在手机上聊得就不多，仅有的聊天都是打字，没有人发语音。
在李昔鱼看来，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会经常发语音。
他简单地应了一下，很快进入主题。
一道题讲完，两人又聊了一会，最后还是江一树那边有事才挂断了电话。
李昔鱼讲题讲的有些渴了，于是便起身准备出去喝杯水。
他轻轻地打开房间门，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也没有阳光照进来，极其昏暗。只有电视机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许昔仪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昔鱼很轻地走到许昔仪面前，帮她把毛毯盖上，又从她手里拿过遥控器。
电视机里依旧是再重复播放着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爱情片，李昔鱼传来没有完整地看过，单是这么久以来偶尔几次的瞥见，也依稀能够猜出了里面的剧情。
李昔鱼不知道许昔仪是不是把自己代入影片里那位女主角的角色了，一副总是沉浸在虚无缥缈爱情中的模样。
李昔鱼在原地站了一会，演员的夸张表演很是无聊，便拿起遥控器，摁下关闭键，把电视机关了。
客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比刚刚还会要黑，像是午夜时分。
李昔鱼摸黑去检查窗户。
记得有一年暑假的台风天，即便关了门窗，暴雨还是从阳台蔓进来，水在他的脚踝处，屋里的家具用品都被雨水浸泡。
他和许昔仪一人用勺子舀水到桶里，来回忙活了许久。
将窗户都关好后，李昔鱼又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本来在家做饭的次数就不多，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什么食物了，仅存的不知何时买的番茄、鸡蛋、猪肉看起来也快坏掉了。
李昔鱼看了看睡在沙发上的许昔仪，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许昔仪不需要吃东西也能活下去，一个外卖能从中午吃到晚上，很难不担心她的身体健康。
想到接下来还得应对台风天，李昔鱼便想着出门买点食材，把冰箱里烂掉的食物连同许昔仪吃的外卖一起拿下楼扔掉。
一出小区门口，李昔鱼就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带外套，空气里都是泥土混在着青草里，散发出来的特殊气味。
这种“雨味”在这座城市并不陌生，预示着大雨即将来袭。李昔鱼很喜欢这种味道，湿润的又很清新，深吸了几口。
抬头看，天空乌云一片，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李昔鱼想到五年级的时候，那段时间到处都是关于“世界末日”传闻。
他现在还记得那天，当时他们在上数学课，窗外的天空也如今天一般，同学们的心思完全不在老师的讲课中，而是是不是的盯着窗外，发出嘈杂的议论声。
台上的老师很镇定，仿佛这个传闻只在小孩子间流传。
李昔鱼当时坐在离窗边最近的地方，看着远处的山被雾气笼罩，计划着如果预言成真，要怎么逃命，还是说会去往哪个世界，对这些的好奇几乎扰乱了他的上课的心思。
但遗憾的是，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李昔鱼因为上课走神，被老师提问时回答不出问题，和其他几位同学被罚站了一节课。
楼下商超离得不远，此刻早已人满为患，到处挤着前来抢购食材的街坊邻居。
李昔鱼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很多货架已经被一扫而空了，散落着一些在这种时候，宁愿被丢弃也不愿被人装进购物车里的，烂掉的蔬菜和水果。
李昔鱼在果蔬菜区和肉类区空手而归，最后只拿了几袋挂面、一些速食面包和牛奶。
他排在队伍很后面，一眼看去，每个人的购物车都是满满的，只有自己的购物车空荡荡的，这么大的购物车里面东西少得可怜，不像是来大采购的。
排在他前面的老奶奶回头，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李昔鱼，问：“小伙子，你家几口人啊，屯这么点食物够吗？”
“就我和我妈妈。”李昔鱼看她有些眼熟，似乎在小区见过，笑着多说了几句：”没办法，我下来晚了。”
“这种天气要早过来准备的，来得晚就说明都没了。”说着，老奶奶从自己的购物车里拿了两盒牛肉卷，准备往李昔鱼的购物车放。
李昔鱼忙拒绝道：“不用奶奶，你留着就好。”
“我家里也就我和我老伴，吃不了多少。”
李昔鱼拒绝也不是，忙连声道谢。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李昔鱼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这种喜悦，打开手机，本是想和唯一的好朋友陈宣宣分享，但神不知鬼不觉点开了最上面的聊天框。
他对着购物车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江一树。
那边回复得很快，李昔鱼甚至还没来得及解释。
[Jonew：在超市屯食物？]
[小鱼：嗯，这里好多人。流汗.jpg.]
[小鱼：我就抢到了这么点。还好有位善良的老奶奶，给了我两盒牛肉卷。感动.jpg.]
[Jonew：就你一个人吗？]
李昔鱼想了想，回复：[小鱼：对，我妈妈睡着了，我们家很少开火做饭，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屯点比较好。]
江一树看着手机屏幕，想起那天爬山时见到的，的确就像连榕说的，是位很漂亮的女人。
和想象中的一样，李昔鱼和妈妈的关系很好。
但不同的是，他以为李昔鱼的妈妈会是那种对儿子既有点严厉但也百般照顾，只想他考上好大学的那种母亲。
但似乎他妈妈才是被需要照顾的那个。
[Jonew：我家这边已经开始刮风了，你买完东西赶紧回家，注意安全。]
外面果真已经开始刮起了大风，路上风声呼呼，树木在风里摇曳不停。
但这样的天气并未影响到李昔鱼今日的好心情，一回到家就开始准备晚饭。
等他把两菜一汤端上餐桌时，许昔仪已经从沙发上起身。
李昔鱼喊她过来吃饭，还谈起在超市的事情，但许昔仪看起来心不在焉，喊了好几次的没有反应。
“妈，你怎么了？”
许昔仪静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小鱼啊，妈妈想和你说一件事。”
直觉告诉李昔鱼，这不是什么好事，并且可能鱼李永有关，“怎么了？”
“你爸爸他下个星期过生日，我想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吃个饭。”
李昔鱼夹菜的筷子顿住，“你要和他吃就去，我是不会去的。”
“你怎么能不去呢，那可是你爸爸，你必须去。”
“如果我偏不去呢，难道你又想像上次一样,把我骗出去给他过生日吗？”
许昔仪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都抛弃我们，有了新的家庭，他早就不是我爸爸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他？”
许昔仪不说话了。
当初李永和许昔仪结婚，李永的父母并不同意，认为许昔仪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也嫌弃她出身农村，根本配不上他名牌大学毕业的优秀儿子。
在李昔鱼出生后，李永的事业蒸蒸日上，和许昔仪矛盾越来越大，最终抵不住诱惑，出轨了，那位女人家里似乎是有点钱的，给李永的公司注资不少。
那位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只比李昔鱼小四岁。
李昔鱼不知道李永是怎么骗许昔仪离婚的，又是给予了什么样的承诺，才会让许昔仪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从始至终，李永的父母都没有承认过他们母子的存在，李永在离婚后也几乎没有怎么来看过他们。
如果不是还残存有一点小时候对李永的印象，李昔鱼怀疑从小到大自己应该都是没有爸爸的。
可许昔仪却认为这一切都是李永父母的问题，和李永无关。
李昔鱼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迟迟不肯认清现实，觉得她可怜又有点可恨，对李昔鱼总是在某些方面十分强势，可很多时候又好像很需要保护。
李昔鱼，这个名字在外人看来是父母名字的集合，现在却成为了一个笑话。
因为许昔仪眼里好像只有李永，而李昔鱼只是一个附赠品，或许也是许昔仪得以与李永联系的一个借口。
想到这里，李昔鱼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每次聊到关于李永的事情，他和许昔仪都会闹不愉快。
许昔仪饭都没吃几口，就回卧室，关上了门。
李昔鱼最后把那一大盘菜都放进了冰箱，也回了房间。
夜里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预示着噩梦的来临。
天气变得更坏了，李昔鱼的心情也变糟糕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道深夜多少点，才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他梦到自己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在上小学一年级，那时李昔鱼六岁。某天放学后等在校门口，门口人群的散尽时，都没有等到许昔仪，等来的是李永。
李永带他来到一家西餐厅，穿着西装，用极其温和的语气问李昔鱼，“要不要过去和爸爸一起住。”
李昔鱼那时对李永的印象还没有那么糟糕，只知道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爸爸。
他吃着精致的甜品蛋糕，拼命点头：“要，妈妈也一起。”
“不，只有你过来，你会有新的妈妈，和一个可爱的弟弟。”
“还有很多你喜欢的玩具。”
“你要来吗？”
当时的李昔鱼还不是很懂李永的意思，只是在听到玩具时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问：“那现在的妈妈怎么办？”
记忆模糊，片段式地在李昔鱼脑海里闪过。
李昔鱼最后哭着回了家。他没有告诉许昔仪这件事，害怕她知道了，会把自己送到李永那里。
李昔鱼再也不愿意和李永出去，当时他还未能明白这种抗拒的心理从何而来。
后面李昔鱼慢慢长大，忽而也明白那天李永的用意。
李永回答的那句话是：“她以后都不是你妈妈了。”
这天过后，李昔鱼和许昔仪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氛围中。
李昔鱼知道她还没有放弃。
许昔仪还是一天只吃一餐饭，要不是李昔鱼盯得紧，恐怕会和上一次用绝食要挟李昔鱼。
没有再提起李永的事情，但也让李昔鱼不要再做饭了，点外卖就行，回屋里好好学习去。
李昔鱼不想和她争吵，许昔仪也不主动和李昔鱼说话，母子两人平日里交流不多。李昔鱼每天都要上课，晚上回来和早上出门时许昔仪都已经睡下，也碰不上面。
只要不聊有关李永的事情，偶尔流露出一些母子温情就足够。
台风在刮了足足两天后，终于停了，但是还下着雨。
这场台风好像比以往都要猛烈。
雨水漫过街道，新闻里说着这场台风带来的危害，树木倒伏，海水暴涨，山体滑坡和泥石流，但所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班级群里弹出一则群通知，所有人明天晚上返校。
李昔鱼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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