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昔鱼坐在沙发上,看到江一树在一旁的桌子底下拿出了医疗箱。
许是这会也知道刚刚自己反应太过了,江一树又恢复了平和,看不出表情,但声音还是冷冷的:“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李昔鱼意识到他说的是大学时两人去玩陶艺的那次,下意识摇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点了点头。
当时李昔鱼是回宿舍后好一会才起的红点,他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后面到了晚上痒得实在厉害,半夜上网一查,才发现自己是对陶泥有点过敏。
早上就去医务室开了点药,没几天就完全好了,这点事自然被他抛掷脑后了。
以至于今天江一树提议玩陶泥时,李昔鱼只记起了当时过程的乐趣,却没能想起自己后来的过敏反应。
“你不是学医的吗?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李昔鱼下意识想反驳,对陶泥过敏无非就是对其某种矿物成分或添加剂过敏,但其实对陶泥过敏这件情况本就很罕见,手会持续痒上几天的时间,严重的还会疼痛,起红斑、丘疹、水疱。
他是轻度过敏者,只是起红点并伴有瘙痒感。
李昔鱼也就是知道不严重才说没事的,明明是江一树大惊小怪了。
但江一树毕竟是一番好意,李昔鱼便没有说起这件微不足道的过敏往事。
江一树从医疗箱拿出炉甘石洗剂,是一瓶粉红色混悬液,用力摇匀,用棉签沾上药水后,一点点地往李昔鱼手上涂。
“难受?”
“不难受。”
“那你的手一直往回缩什么?”
江一树说着便用自己左手握住李昔鱼的手腕,“别动来动去的。”
李昔鱼的右手显然比左手僵硬许多,江一树握着那纤细的手腕,但却不敢用力,生怕一折就断。
“你什么时候喜欢戴手表了。”江一树问得很平常。
李昔鱼却回答得结结巴巴,“就是,有需要,看时间比较方便......”
“你以前从来都不肯戴这些的。”
李昔鱼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沉默了。
江一树也没再追问,把药水放桌子上,站起身来,“药水你待会带回去,每天早中晚涂三次,涂完后三个小时内不要碰水,应该两三天就能好了。”
“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去医院。”
“好。”
何裕和于斯童这会才结束一场与泥巴的斗争,走过来才注意到李昔鱼手上粉红色的药水,异口同声地问:“怎么了这是?”
“过敏了。”
何裕惊讶道:“不是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对陶泥过敏。”
于斯童坐到他旁边,有些担心:“没事吧,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没事,就是有点痒而已。”因为这么点小事围观的感觉实在奇怪,李昔鱼催促两人离开,“你们快去继续玩,你不是说要拉一个茶盏吗?成功了吗?”
于斯童有些泄气道,“别说了,这实在是太难了。”
“明天可是想玩都玩不了,好不容易有机会。”
“是噢。”于斯童又一鼓作气地站起身来,连同把一旁的何裕拉过去当指导。
江一树也随即将医疗箱放回原处,去洗手了。
李昔鱼还坐在沙发上,药水冰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点痒意,这会好多了,只是还没干,他得把掌心一直摊开在大腿处。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李昔鱼不合时宜地感到有点口渴,可是手里涂着药,倒水有点困难。
他看了眼一直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江一树,不知道在忙什么。
而何裕和于斯童又玩了起来,两人手上都还全是泥巴,想了想,还是算了。
于是李昔鱼站起身来,走到水壶旁边,用干了的手指头轻轻地拿起一边的一次性水杯,这会粉红色的药水已经风干成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粉末状物质,随着李昔鱼的动作,轻微地散落下一点。
李昔鱼正准备将水壶拿起来时,就看到一双手先自己一步拿起了。
“想喝水不会叫人帮忙吗?”
李昔鱼想说,其实自己是可以倒水的,不用麻烦。
但下一秒江一树很迅速地把水倒好,递到了李昔鱼嘴边,“张嘴。”
面对江一树突如其来的举动,李昔鱼显然有点被吓到,很轻地“啊”了一声。
江一树没什么感情,更没什么耐心地说,“你不是要喝水吗?”
“我自己来就好。”
江一树没理会他,直接把水杯的杯沿碰到他嘴唇,李昔鱼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张口去接水。
许是江一树倒得有点急,又许是李昔鱼没来得急吞下去,水从李昔鱼的嘴角流出来了一点,又慢慢地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他这个样子勾起了江一树一些很久远的,不可言说的记忆。
江一树看得入神,到李昔鱼快承受不住时,他才回过神来,迅速将水杯移开。李昔鱼显然被呛到了,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江一树又急忙去拍他后背,“对不起。”
距离靠得太近,李昔鱼不明显地往旁边移开了几步,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嗓音还带着点不正常的沙哑,说:“没事。”
“我喝好了,不渴了,谢谢你。”
江一树“嗯”的应了一声,把水杯放好,便大步地朝后院走去,那样子像是怕李昔鱼要让他再喂水一样。
李昔鱼再次坐回沙发上,许是手不能动,有些无聊,他就时不时往外面探头。
转角处有棵树遮挡住了视线,李昔鱼看不到江一树在干嘛。
坐了一会,又实在好奇,李昔鱼便走出去一点,恰好看到江一树正在给鸟喂食。
江一树的身子微微弯着,嘴里说着些什么,嘴角却有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李昔鱼在原地看了好一会,收住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弯起来一点的嘴角,才慢慢靠近了一点。
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鸟,他略微惊讶道,“这是鹦鹉?你养的吗?”
这鹦鹉是常见的白色玄凤鹦鹉品种,头部与冠项为黄色,羽冠似一顶精致礼帽,两眼后斜下的颊部则各有一块圆形红斑,全身则为白色,身姿轻盈优雅,还喜欢用小巧的爪子抓着食物,看上去十分可爱。
可惜,它并不是江一树养的,而是江一树在意大利留学时的好友马泰奥,来中国旅游时候临时起意买的。
当时由于马泰奥的旅游签证时间不长,直到要回意大利时,都还没来得及办理宠物出口的检疫证明和相关的卫生证书,便请求江一树帮忙养一段时间。
而当时江一树已经很久不养这类有生命的动物,便一口回绝了:“抱歉,你也知道我这方面不行。”
马泰奥回忆了一下,“你是指你那时养死的那条鱼?”
“噢,这完全没关系,鸟和鱼的养殖方法完全不同。你知道的,鱼是生活在水里的动物,你偏要在陆地养活的话,那肯定是有难度的。”
“这只鹦鹉很好养活的,Jonew,拜托你了,我真的赶时间。”
“等下次我再来中国,一定会做好准备把它带走的。”
江一树深知其中托运宠物的麻烦,即便是观赏类的鱼也有很多手续需要办理,他犹豫了一会,最后无奈只能答应帮忙养一段时间,“好吧,希望你下次留出足够时间带它回去。”
想到这里,江一树点点头,“是鹦鹉,但不是我的。朋友寄养在我家的,没怎么训练过,不会讲话。”
“很漂亮,这么多天我都没发现。”
“之前生了点小病,送去宠物医院照看了会。”
工作室的环境也是拍摄的一部分,李昔鱼开拍前就已经大致摸清了,只知道后院这里种了很多植物,各类花花草草,但却都没有注意到这只鹦鹉。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还这么懂得养这种动物。”
江一树喂食的手一僵,很快恢复过来,“我不太会养。”
李昔鱼只当他是谦虚,笑道,“没有啊,你养得挺好的,你看它吃得多起劲。”
“我经常在工作室内门口遇到流浪猫,也会喂一点,不过它们都好挑食。不知道是不是我买的猫粮比较普通,总之只有那只最小的橘猫爱吃。”
李昔鱼在喂流浪猫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秒想起被自己抛弃的,江一树送的那条鱼吗?
应该不会吧。
江一树缓缓将手收回,看向李昔鱼,一字一句道,“是吗?”
“但是那条你不要的鱼,被我养死了。”
在听到那句话后,李昔鱼整个人愣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都说不出话来。
“那条半月斗鱼吗......”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江一树在等李昔鱼的回答,但过了很久,李昔鱼都没有说话。
江一树没有强求一定要听到他的回答,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鱼是我养死的,带去意大利没多久,可能是适应不了那里的环境。”
“我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你也养挺久的了,只是觉得需要告诉你一声。”
其实无论如何也不是应该要说对不起的情况。
江一树在送出那条鱼时,就算再怎么和李昔鱼夸大其词说这是斗鱼中最美的品种,最长寿命可达五至七年,但心里也应该比谁清楚,这并不好养活。
但李昔鱼还是收下了。
所以即便后来要分手时,李昔鱼想要将这条鱼扔入海里,江一树也没有责怪李昔鱼的立场。
但事后,江一树无数次回想起那个瞬间,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阻止李昔鱼,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强求要留下任何的牵绊,自己是不是也不需要见证鱼的死亡。
那条半月斗鱼是不是也会活得更自在,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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