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暝是世间最难缠的邪物,待到二人走远,被拦腰砍断的白暝鬼又爬了起来,朝着二人逼近。
温至白好奇地盯着弦初墨,上一世的时候,弦初墨虽是傲慢,但是也是常常对他笑的,不知道为何温至白这次回来后便再没见过他笑了。
那双墨洗一样的瞳仁中,多了一种能把人卷入深海一般的死寂淡漠。
走着走着,温至白忽然插着手问道:“我那会看见屿清剑好似碎了一块角,你这样的上古灵剑居然都压不住白暝?”
“人血养大的,怎么会轻而易举就能对付。”
“那如果是温景回来了呢?”
原本眉目淡然空洞的弦初墨听到“温景”二字后,眼睫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瞬。
温至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禁蹙起了眉,他究竟是有多恨自己?才会听到名字就这般反应。
来不及细想,街道尽头处竟然又冒出来了两只白暝鬼,弦初墨捏了把汗,回头望去,只见背后也同样出现了几只。
他们似乎被包围了,杀一个不要紧,若是这一周的白暝鬼一同扑上来,弦初墨暗想还真不一定能拼的过他们。
显然温至白也是这样认为的,与弦初墨对视一眼,两个人立马用轻功踏上屋檐,想把它们引出长安街。
说到底,两个人虽然底子好,但也毕竟只是凡人之躯,如此奔波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体力也都将近透支了,已经子时两人才把白暝鬼引到了偏远的村庄。
夜色深沉,荒村巷道寂静无声。
只有破败的屋檐偶尔滴下些许冷露,在石板路上泛起轻微的涟漪,月光被厚重的乌云掩去,只剩稀薄的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出一片朦胧。
两人躲在了一条极窄的小巷,温至白微微侧耳,听着巷口传来的微弱动静。
鬼物似已退去,他却仍旧警惕不减,眼神微沉。身旁的弦初墨则靠着墙站着,肩膀隐隐颤动,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却一声不吭。
温至白余光一瞥,瞥见了那人苍白的脸色和暗红的血迹,顿时蹙眉,压低声音问:“受伤了?”
弦初墨眉间微动,却平静道:“没有。”
话虽如此,温至白却看得出他强撑的模样,这个人一直就是这样一副拧巴的样子。
弦初墨紧抿着唇,呼吸有些凌乱,巷道狭窄,他们本就站得很近,彼此呼吸的热意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师尊脸色这般难看,怎么还说没有?”温至白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靠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许。
他就是要恶心弦初墨,让他不想看见自己,赶紧把自己赶走。
弦初墨未答,只将手紧紧按在伤口上,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然而这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他终是没站稳,身形一晃,径直朝前栽去。
温至白下意识伸手去接,弦初墨倒在他怀中,温至白别扭的后退一步,被推得贴到了巷子的另一侧。
巷道太窄,二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温至白的手撑在弦初墨的腰侧,鼻尖险些擦过弦初墨的鬓发。
弦初墨脸色苍白,身上却热得失真,温至白猛然回想起来,怕不是他白天掉入水中又吹风而所致风寒。
弦初墨微微偏头,呼吸微乱,似乎是很厌恶这样的接触,却又强装镇定,低声道:“放开。”
温至白挑了挑眉,闻言又把他的腰向自己压近了一分,嘴角带着一抹轻佻的笑意道:“师尊这般狼狈,还逞什么强?”
弦初墨闻言,似是被他轻佻的语气激怒,却又无力反驳,最终吐出一个滚字。
两人贴得太近,狭小的空间里,衣衫微微摩擦,连心跳声似乎都变得清晰可闻。
温至白望着弦初墨近在咫尺的侧脸,忽而觉得这冷峻的面容,在此刻竟然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狼狈。
他愣了片刻,竟不自觉地放下了些许刻薄的姿态道:“别逞强了,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需要。”
“为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可是,温师尊生前不是常常替您疗伤么?”温至白带着些戏谑的笑意,想要拆穿他故作矜持的伪装。
然而,弦初墨沉默许久,却颤声道:“你…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巷道之外,夜风拂过,卷起几片枯黄的叶子,在冷月下旋转飞舞,两人相依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
温至白怔住了,他不明白弦初墨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烦躁至极。
良久,他将自己袖下已经出鞘的短刃轻轻收了回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罢了,我去找草药。”
温至白并不想和他有什么身体接触,可是此地也确实不适合暂时留下来处理伤口,荒郊野岭,甚至连个有烟火气的人家都看不到。
他没办法,只得一边采药一边观察,好在不远处有一间残败的破庙,暂时躲避一晚上是没有问题的。
他并不想触碰这个曾经伤害欺骗自己的人,在他看来,最仁至义尽就是在前带路刻意放缓了一些的脚步了。
温至白推开破庙的门,尘土飞扬,老旧的木板门嘎吱作响。他被灰尘呛的咳嗽几声,随后找了一块石头和瓦片了捣起了药。
月光自破损的屋顶洒落,投射出斑驳的阴影。
弦初墨静静地靠在墙角,身形修长,肩背单薄,倚着破败的石壁,眉宇间似乎没有任何感情,麻木冰冷。
他的冷漠好像不只是性格,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冷冷地将所有的情感隔绝。
温至白也是真的很好奇,弦初墨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淡漠孤寂。
他没有去理会心头的纠结,继续将药草放在地上捣碎。
每次的捣药声响起,都像是在与自己的情感进行一场无声的斗争。
他想要离开,想要抛下这个人,然而每当视线不经意扫到弦初墨那种心如死水的目光,他的心就不自觉地一紧。
药膏做好后,他没有急着走过去,反而停顿了片刻,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情感在翻滚。
他明明可以出手的,明明可以在此刻用刀刃刺穿他的喉管,没人会发现有人死在了这荒郊野岭,但是温至白却做不到。
“药都好了,你脱掉上衣。”
“…我自己来。”
弦初墨接过了药,背过身去,微微低下了头,脱下外衣时有些迟缓。
他的动作很不自然,温至白知晓的,被白暝鬼的牙齿咬上一口是真的会疼上很多很多天。
月光如纱,洒落在弦初墨的肩头,朦胧的勾画出他的很是单薄的肩膀轮廓,伤口处血肉模糊,血腥气刺鼻无比。
温至白讨厌他,憎恶他,怨恨他,可是此刻,他指节紧握,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如此的纠结困顿。
弦初墨身上痛的胳膊都很难抬起来,温至白叹了口气,抢过他手上的草药,无奈道:“……我帮你涂。”
弦初墨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轻轻道:“谢谢你。”
温至白锁了眉,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心软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他不禁暗想,今天放你一马,明天一定取你狗命。
指尖裹上了滑腻冰冷的药膏,轻轻敷在了弦初墨的伤口上,他能感受到身前人蓦然绷紧了身子,这一点倒是没有变,弦初墨一直都不喜欢与人离得太近。
待到药膏上完,温至白利落的扯下了自己的一块袖子,仔细替他包扎了伤口。
弦初墨眼睫轻颤,罕见地开口打破了许久的沉寂。
“沈容晰,你回来不就是为了杀掉我吗,为什么不动手呢。”
一瞬的迟疑划过温至白的眼睛,他的身体微微僵硬。
“还…不急。”
“你是为了温景么。”
温至白还是第一次听到复生之后他主动提起自己,不知为何,他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空气好似凝固,只是偶尔传来几声弦初墨的咳嗽声,温至白犹豫片刻,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扔在了扔到了弦初墨身侧。
弦初墨没有反应,依旧靠着墙,偶尔虚弱的咳嗽几声。
微弱的呼吸声混合着微凉的夜风,渐渐平稳下来,他看着弦初墨渐渐沉入昏睡,那张冷漠的面容似乎放松了下来些许。
温至白在一旁靠着墙也准备入睡了,又饿又困,他无奈地摇摇头,这样活着还不如安安静静死了好。
安静了没多久,弦初墨就又开始咳嗽,温至白睁了半只眼看他,月光似水,把弦初墨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衬得更白。
“你真是够麻烦。”
温至白一边抱怨,一边起身向他走去,不耐烦的蹲下来,把手背轻轻贴在了弦初墨的额前。
能感受到的只有烫,烫的可怕。
温至白心头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他犹豫片刻,把自己的外袍捡起来,轻轻披在了弦初墨身上。
“喂…你还冷不冷?”
不知道弦初墨是烧糊涂了还是睡着了,只是咳嗽几声却没回应他,温至白只觉得内心更烦躁了,又问了一遍:“我问你还冷不冷?”
弦初墨眼睫轻轻颤了颤,勉强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是很难为情,想摇头,最终却犹豫了很久很久,轻轻嗯了一声。
“早说啊,真是婆婆妈妈…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还有你这身子骨,弱成这幅模样,不知道的以为你也被夺舍了。”
弦初墨听着他的抱怨没应声,只是呆呆的蜷缩在黑暗的墙角。
温至白似乎是受够了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侧,把那白衣给弦初墨裹紧了,一把把他拽进了自己怀里。
温至白的胸膛温热,接触到的一瞬间,弦初墨瞬间绷紧了身子,不自然的向前蹭了蹭,低声道:“不需要…放开我。”
“不要乱动。”
空气里飘散着破庙中陈旧木屑的气息,他似乎只感觉到弦初墨散发出来的热度,和那人微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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