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悄然落在青石旁时,林清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观察一队匆忙搬家的蚂蚁。她用草茎轻轻拨动队伍末尾那个似乎掉了队、正焦急打转的小家伙,看它慌慌张张地扛起一粒比自身还大的粮食,跌跌撞撞追上大部队,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秋天了。”她转过身,背靠着微凉的石面,仰头看天高云淡,“你觉不觉得,时间好像忽然走得快了些?”
青石表面,几道清澈的水痕无声无息地浮现,灵巧地拼凑成一幅雁阵南飞的简笔画,翅翼横越整个石面。
林清开始学着记忆中凡间农人的样子,在院落里忙碌。她把掉落在地上的饱满桃核仔细收集起来,一颗颗埋进松软的土壤里,每天清晨都要跑去查看一番,期待着嫩芽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当第一株纤弱的绿芽终于顶开泥土,在晨光中舒展开两片嫩叶时,她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拉着青石非要它也“看看”,石内道道金光流转,温暖而明亮,宛如旭日初升。
寒露那日,她在清扫石面积叶时,意外发现了几颗沾着露珠的红色野莓,饱满欲滴——正是她三日前对着石面念叨过,说后山那种野莓滋味最是酸甜可口。她小心翼翼地拾起野莓,注意到石缝里还卡着几根不易察觉的灰色绒毛,那分明是只有最擅长在陡峭崖壁间活动的雪貂才能留下的痕迹。
“你呀…”她心里软成一片,将一颗野莓含进口中,清甜的滋味丝丝化开,比蜜糖更让人心暖。
初雪来得猝不及防。一夜之间,院落银装素裹,成了一个寂静的琉璃世界。林清记挂着那窝在檐下刚出生没多久的灵雀幼雏,急得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出来。然而,她看到的是以青石为中心,方圆数尺内的积雪已然消融,露出干爽的土地,几片金色的羽毛散落其间,那几只毛茸茸的幼鸟正安然地挤在石缝背风处,依偎着石体散发出的微弱暖意,睡得正香。
她跪坐在石边,指尖轻轻抚过温润的石面,语气带着担忧与嗔怪:“总是这样耗费魂力,怎么行…”
话音未落,石面上的纹路突然像活过来一般,快速扭动起来,眨眼间拼凑出一个龇牙咧嘴、滑稽无比的鬼脸,仿佛在说“我没事,别担心”。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后的景象最是动人。青石表面,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层细密柔软的翠色青苔,苔间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朵星状的蓝色铃铛花——那形态与颜色,竟与她最常穿的那条裙裾上的绣样如出一辙。有个午后,她枕着石面小憩,醒来时发现发鬓间不知被谁别上了一朵新摘的、带着露水的桃花,而光滑的石面上,清澈的水痕正勾勒出她方才酣然入睡的恬静模样。
“顽石。”她脸颊微热,轻声嗔怪,作势要敲打石面,落下去时却轻如拂尘,反而将体内更为精纯平和的草木灵力,缓缓渡了过去,滋养着石中可能存在的消耗。
当盛夏的蝉鸣再次笼罩山林,林清与青石的默契已更进一步。她已能引导露水,在石面上留下短暂的水痕画作。她画过山雀辛勤育雏,画过流萤夏夜漫舞,画着画着,她忽然停下,笔端的水痕滴落,晕开一小片深色。
“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她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等这些相同的轮回重复千遍万遍,看尽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你…还会觉得有趣吗?会不会也感到厌倦?”
青石骤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表面所有散乱的水痕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向她汇聚,最终在她面前,清晰地凝结成一道纤巧灵动的侧影——正是她凭石小憩时的模样。石芯最深处,那缕跨越了万载时空的神魂,正以全部的存在回应:在经历万千寂寥轮回之后,他终于学会,将无尽的光阴与所有的期待,都凝注于当下的每一次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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