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谢缇踏入秘境的第六日。玄冥那份“过分热心”如同无孔不入的藤蔓,缠着他与秘境村中的每一位居民熟络起来,可心底那丝异样感却如影随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暗处窥伺,冷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惹得他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小缇呀!”一声唤带着暖意飘来,只见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婆婆端着果盘走近,枯瘦的手指不知从何处捻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巾,“练剑累着了吧?快吃些果子歇歇脚。”
谢缇连忙躬身道谢,腰背弯得如同绷紧的弓弦,言语间满是恭敬,额角却沁出细密的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泄露了他心底翻涌的慌乱。若不是先前听玄冥讲过这秘境的来龙去脉,他怕是真要被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骗了,只当眼前是位再寻常不过的老人。
这边谢缇正战战兢兢地接过果盘,字斟句酌地表达谢意,不远处的桃树枝上,无极斜斜倚着,半边身子隐在粉白的花瓣里。他挑眉看着那“祖孙俩”的互动,眼神里的无语几乎要漫出来,活像在看一场漏洞百出的戏。目光扫过树下笑得前仰后合的玄冥,他嘴角撇出一抹讥诮——真不懂这活了十几万年的神是怎么想的,明明能像捏泥团似的随意变换身形容貌,偏要扮成个老态龙钟的模样,去讨好一个连他屁股底下这棵桃树一半年岁都没有的小屁孩。
没劲透了!
“很好笑?”无极的声音裹着寒意砸下来,像冰棱敲在石阶上。
“小极极你不懂!”玄冥用袖子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眼角的纹路都挤成了一团,“这些女神呐,在秘境里待得久了,心就跟被猫挠似的,总惦记着外面的新鲜事。按小缇缇的说法,这叫……哦对,八卦!她们怕年轻模样太扎眼,把小缇缇吓跑了,这不才扮成老奶奶,图个亲切好搭话嘛!”
谢缇汗颜地拿了一个果子,一口下去,果不其然,灵力外溢的情况又重了几分。可老婆婆的心意摆在眼前,他实在没法推辞。
“对了小缇,上回你讲的修仙界的故事,我与其他姐妹还没听够,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陪我们聊会天呢?”老婆婆笑得和蔼,谢缇却越听越紧张——比起秘境里活了千万年的神灵,他不过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屁孩,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讲?早知道当初该多跟云霄峰的师姐学学“八卦技能”,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窘迫。
他转念又想,秘境里的神灵日复一日过着重复的日子,千万年间的乐趣不过是“谁家的牛生崽”“谁家的灵树被仙露浇枯”,如今来了他这个外世人,好奇也属正常。
呃,也有人例外!比如白辞。
白辞依旧是一袭白衣,料子是极素净的云纹锦,没绣半分繁复花样,只在衣角处晕着几缕淡得几乎要看不见的银白,像晨雾未散时沾在衣料上的霜气。他的肤色是冷调的白,不似凡人那般透着血气的暖,倒像昆仑巅上终年不化的雪,却不刺骨,只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尘。眉眼生得极淡,眉峰不锐、眼尾不挑,是平缓舒展的弧度,瞳仁是深些的墨色,像盛着一汪静置的潭水,无波无澜,却藏着说不尽的清透。鼻梁是恰到好处的直,唇线不分明,颜色是浅淡的粉,不笑时抿成一条极细的线,没什么情绪起伏。
他不算一眼惊艳的类型,没有勾人的媚态,也没有逼人的俊俏,可越看越觉得舒服——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风一吹动,露出的眉眼间满是清宁;指尖修长,骨节不突出,连握着袖角的动作都透着股缓淡的仙气。谢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白辞的好看是要细品的,像秘境里晨露泡过的清茶,初尝只觉清淡,再回味才觉出甘润,看久了,便再也移不开眼。
“你的天赋不高,几瓶仙露就能让你灵力外溢,此地灵力太过充盈,你待得越久,越可能灵力暴体而亡。”白辞的声音和他的模样相衬,平缓无波,没有半分起伏,却无半分与神力匹配的高傲,“我给你设一道屏障,隔绝秘境灵气,但日后莫要再吃这里的灵果了,你承受不住。”
相较热情洋溢的玄冥,白辞像张被晨雾浸过的白纸,朴素却干净,神色淡然得近乎不通情感,为人不算严肃,可那份自带的清疏离感,总让人下意识地敬而远之。谢缇无奈应下——他一个小辈,哪好拒绝前辈的好意?只是想起先前老婆婆递来的灵果,他还是默默将咬了一口的果子收进了师门给的普通乾坤袋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乾坤袋本就寻常,根本装不下各位“前辈”的好意;更关键的是,他必须加倍修炼、顺利历劫消化灵气,才能保住这条小命。
“多谢前辈体谅,只是晚辈阅历实在有限,真没更多故事能和各位前辈分享了。”面对老婆婆的盛情,谢缇只能实话实说。
“这样呀!”老婆婆若有所思,随即笑眯了眼,“无妨无妨,是我与姐妹们考虑不周,忘了你还只是个小娃娃。”她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谢缇的脑袋。那触感让谢缇瞬间僵住,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劝走老婆婆,谢缇深吸一口气,当即运气观脉,想将方才那口灵果带来的灵气导遍全身。可灵果等级太高,他这番操作下来,只觉得浑身脱力,满头大汗,险些喘不上气,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后,干脆顺势躺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就是“隔辈亲”吗?未免也“亲”得太让人受不住了!
谢缇抬手搭在额头上,只觉体温高得不像话——想来是方才运功过度的后遗症。若不是之前濒死时,意外被仙露淬骨、筋脉重生、脱胎换骨,让修仙体质变强了些,他怕是早就在灵气冲击下疼死了。
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谢缇自己也说不准。待在秘境里,灵气过盛会死;出去面对外面的雷劫,以他如今的境界,多半也是死。就算拼了命修炼,境界也始终卡在原地,不见突破。
怎一个愁字了得!
“躺在这干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谢缇浑身一激灵,抬头就见白辞站在跟前,连忙挤出笑容:“白辞前辈,您回来了!”
他看着白辞挽起的衣袖与裤脚,肩上扛着锄头,手里还提着个菜篮,瞬间了然——这位神通广大的前辈,定然又是去照料他那些萝卜了。倒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神,明明神力高深,却总把心思放在几棵萝卜上。
白辞没应声,谢缇早已习惯他的冷淡,重新躺了回去,语气带着几分惆怅:“灵气过载,运功累得站不起来了。”
许久没等到回应,谢缇闭上眼睛,心里自嘲:罢了,自己果然还没人家的萝卜重要。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身边早已没了白辞的身影。谢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心底竟空落落的。说起来,他还是白辞亲手从秘境边缘捡回来的“小可怜”,如今这处境,倒像小鸡被母鸡抛弃了似的,真奇怪。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没感受过亲情吧。父母在他幼时被妖怪所害,他靠乞讨勉强活到十岁;好不容易被云霄峰测出有风灵根,有了修仙的机会,却因体质孱弱,只能当个外门弟子。修仙宗门最不缺有灵根的弟子,他这样的,更是毫不起眼。可偏偏是这份“不起眼”,让他成了内门弟子历练时的“牺牲品”——外门弟子崇拜内门弟子,试炼时遇到难敌的凶兽,外门弟子便成了护送内门弟子的肉盾。
谢缇至今记得,当初亲眼看着同门在凶兽爪下丧命,自己也没能幸免。只是他运气好些,阴差阳错闯进了这外人从未踏足的“桃花源”,即便如今与这里格格不入……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谢缇慌忙想压下情绪。定是秘境里的神灵们对他太好了,才让他变得这般矫情。
“呦呦呦,这是怎么了?小娃娃竟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缇猛地坐起身,抬头就见一只体态臃肿的巨兽站在面前——浑身黑白相间的皮毛,顶着一对显眼的黑眼圈,分明是只放大了无数倍的大熊猫。此刻这“熊猫前辈”正眯着眼睛,一脸憨笑地看着他。
“前辈,您别取笑晚辈了。”谢缇蹙着眉,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
“小孩就是小孩!真犟!”熊猫前辈哈哈大笑,抬手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捋不存在的胡子——那是他上次变作山羊时留下的习惯。
谢缇额角滑下黑线,暗自腹诽:论心智,他怕是比这位前辈成熟得多。毕竟谁会无聊到每隔几日就换一种动物形态?听这位前辈说,是做人太久觉得乏味,想体验各类生灵的生活,短短六日,谢缇见过的动物形态没有十种也有八种。
如今这熊猫模样,是这位奇葩前辈最偏爱的“皮肤”,说是透着心平气和的安逸感。谢缇却隐约察觉,怕不是因为前辈的人形早已被其他神灵看腻,唯有这憨态可掬的熊猫模样最讨女神们欢心,且越是圆胖,越受青睐。
“不知前辈找晚辈何事?”谢缇力气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勉强坐直身子问话。
“方才老白跟我说,让你晚些时候去他的菜园找他。”熊猫前辈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开门见山道。
“那白辞前辈为何不直接与我说?”谢缇愣了愣,心底泛起一丝疑惑。
“我咋知道。”熊猫前辈摆了摆爪子,又补了句,“他还说,有办法帮你突破境界。”
话音落,熊猫前辈便扭着圆敦敦的屁股慢吞吞地挪开了,一副完成传话任务便事不关己的模样。
谢缇望着他走了半天也没移出一里地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澄澈的天空,心底翻涌起来:白辞前辈会用什么办法帮自己突破金丹呢?莫非,是有什么厉害的功法要传授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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