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呈珉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因为让玉得到肯定答复后就一直沉默。
他的脑子里有个自称一派的电表,过压就发怒,欠压就自杀,日常则保持沉默努力做个活人。而现在,宋呈珉毫不迟疑的态度显然让他有些不安。
让玉想着自己刚刚在卫生间的失态——他是真的把这一切当作最后一天地在难过,可那时宋呈珉却弱智似的坐在血水里,捂着脖子不哭也不说话。
他会不会听到了些什么?
不然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让玉不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只是吃不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可怜,好像他所经历的所有只要用几句怜悯就能抹去似的。
哪怕这个怜悯真诚,纯粹,不含杂念。哪怕让玉根本不确定宋呈珉是否理解什么是“怜悯”。
能即可偿还的欠款不算债务,可偏偏宋呈珉把这些当作愿望。
宋呈珉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小玉?”
“不要叫我小玉。这不是愿望。因为我们不熟。”
让玉一连说了三个短句,完美地预测了宋呈珉接下来的两个问题。枯燥又弱智的两分钟交流时间就这么被省去了,宋呈珉有些迷茫地低下了头。
“可是他们都叫你小玉。”
什么他们你们的,你难道要一辈子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吗?让玉刚想这么说就对上宋呈珉毫无情绪的眼睛,他错愕了一瞬,突然意识到对方只是在阐述事实。
宋呈珉不是人,或许他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人云亦云。
“因为他们想草我,”让玉很迅速地换了个答案。他想起自己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了,同时他也找到驱除缠绕在心上的不安的方法,“你也想吗?你知道这事怎么做吗?不知道摇头就好。”
宋呈珉特别听话地摇了摇头。
“好,”让玉又笑,他的笑无疑对宋呈珉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因为对方的眼睛此刻正毫不掩饰地黏在他脸上。让玉于是摸了摸宋呈珉的脸,“带着润滑油和套来找我吧,我来教你,嗯?”
套用同事们的话来说——让玉是天生的贱人,下作手段无师自通,挑逗像嘘寒问暖,连触碰的温度都欲说还休。他无疑是做这行的好手。
让玉临走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宋呈珉一眼,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做戏总得做全套。
自己思考得太多了,其实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这么多弯弯绕绕总结起来也不过是宋呈珉救了他,想帮他实现愿望以此换得他的身体。他没有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现阶段也不想去死,碰巧宋呈珉也没那么着急。
这个“不那么着急”让让玉不安,因为他所得到的超过了他能给予的。筹码不对等,让玉又不想欠债。
他洗漱,脱光的衣服躺在干净、温暖、整洁的床上。让玉听着自己的心跳,耐心地等待。
“咚、咚。”
指节敲击木门的声音将让玉的心跳打乱。他本想光着开门,但转念一想还是披上浴袍,有意无意地露出小腹。让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带着对方最喜欢的、甜腻的哄傻逼的笑前去开门了。
“怎么这么慢。”他开门后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眼吻了宋呈珉一下,然后才检查对方带来的东西。
“找东西要点时间。”
宋呈珉的声音肉眼可见地奇怪了起来。这个时候能用肉眼可见这个词吗?让玉被自己莫名的求真务实逗得耸了耸肩,可等他看清宋呈珉带来的东西后就笑不出来了。
宋呈珉手上的东西不多,但很奇怪,一个是spa专用精油,另一个则是被套。
让玉疑惑地看向宋呈珉:“你带被套来干什么?”
“啊。”宋呈珉喉咙里蹦出了个奇怪的音节,“错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让玉听懂了。
“你以为‘套’是被套?”他顿了顿,替宋呈珉把话说完,“所以你不知道什么是‘套’和‘润滑油’。”
宋呈珉垂眸,抿了抿自己的唇。
让玉新奇于对方的反应。他不自觉思考这些小动作是否是宋呈珉的无意为之。
“说话,或者点头摇头,不交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不知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让玉裹紧半遮不遮的浴袍,“不知道为什么不问我。”
“因为我一直在做错事情。我没有死,也没有带对东西。”宋呈珉说,“一直问很麻烦小……让玉你。”
“……哦。”让玉心里有了答案。
披着人皮的怪物在适应人类社会的过程中,无师自通的居然是这些尴尬局促的情绪。
和宋呈珉说话永远不用担心冷场,他会把所有嘟哝和自言自语都当作文科试卷来对待——答案全错但胜在用心。
于是让玉决定给他些辛苦分。
他没有发火、冷笑、翻白眼,即使宋呈珉的所作所为确实像个傻子。他只是沉默地接过被套披在身上。让玉想着自己本来该干的事情——躺在床上,被宋呈珉用。这么看来他和被子没什么区别,那他需要的也不是避孕套。
夜很深了,脑袋瓜子稀里糊涂的,他于是用被套裹着自己,把自己当作一团棉被,不再去想和人有关的上辈子。
让玉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至少他是被子而不是飞机杯。但宋呈珉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自我催眠。
“让玉你这样好像拯救世界的超人哦。”宋呈珉比了个超人的经典姿势,带着点讨好的意思,不知道是从哪学的,很笨很蠢很幼稚。按理来说让玉绝不可能喜欢这种生搬硬套的联想。
可他偏偏就从那场自欺欺人里跳出来了。
让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宋呈珉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小时候也这样——幻想着自己是超级英雄,把被子当作披风。他拽着被套又系了个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的让玉突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像个真正的超人一样拿着宋呈珉带来的精油,把人往浴室里赶。
“嗯?嗯!”屁股突然挨了两脚的宋呈珉有些委屈,“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也没有带错,我要的就是这两个。宋呈珉你很厉害。”
让玉看着因为一点夸奖就眼睛亮亮的宋呈珉,笑着晃动那瓶精油:“我来教你这个怎么用,你先把衣服脱了,我要给你按摩了。”
那是让玉今天最开心的时光。宋呈珉是个无趣的笨蛋,但他的□□却有趣得多,全身都是痒痒肉,让玉碰哪宋呈珉就扭动着往哪躲。
宋呈珉说自己很“怕疼”,但让玉却告诉他这个叫“痒”,痒一点都不痛苦,人是会笑的。宋呈珉于是举一反三地动手动脚,拿让玉当人教版教科书实践。
他们在浴室打闹,水淹湿了衣服,拖得灵魂笨重又迟钝。双方为了轻盈彼此坦诚相见,上床后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宋呈珉睡觉像僵尸,让玉看着对方脸朝天花板老老实实方方正正的样子,忍不住又多说了些。
他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宋呈珉。”让玉叫着他的名字,宋呈珉特别听话地把头扭向他,“你不知道什么是‘痛’和‘痒’,但知道‘善良’,为什么?明明后面那个更抽象吧?”
“看书的时候学到的。”这样的姿势一点都不舒服,他于是侧过身,和让玉面对面,“主角救了小动物,别人都说他很善良。”
哦。让玉在黑暗里点了点头。救了小动物就是善良,所以即便他的结局那么糟糕,宋呈珉依旧两眼放光地尾随。
“那痛呢?你没在书里看到过吗?”
“书里的痛不是万箭穿心就是挫骨扬灰,我还没遇到过。”
“你不会遇到这些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让玉说,随即他就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蔑视法律的行径,让玉于是欲盖弥彰地清了下嗓子,“没有砍头?”
宋呈珉思索了会:“有,但都是大将军砍坏蛋,刀划一下头就滚下来了,我才知道原来这样也会痛呢。”
让玉在黑暗里低低地笑,笑着笑着就靠近宋呈珉,咬着对方的耳垂道歉:“脖子很疼吧,对不起啊。”
“没有——”
带着笑又黏糊的声音钻进宋呈珉耳朵里,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触电般的反应不是因为疼痛,但也不像是痒——因为宋呈珉不想笑。
他为自己奇怪的反应感到不好意思,宋呈珉觉得人类实在是太难懂了。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然后让玉抱住了他。
“不用想太多,你只要回‘没关系’就好了。”
“……没关系。”
“晚安。”
“晚安。”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宋呈珉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不是揩油也不色情,自然得像鸟找休息的落脚点。此时此刻的让玉不是陪酒仔,不是棉被,也不是飞机杯,他躺在温暖的床上,和宋呈珉拥抱。
多好啊。他自己和自己说。这个晚上多好啊。
欠债就欠债吧,慢慢还死前总能补上的。
他有些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在这个本该死去的夜晚,在这个理应发生些龌龊的夜晚,让玉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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