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波澜不惊,但现在有一个人可谓是如履薄冰。
管小量战战兢兢的跟在李长司后面,带着热气的夜风硬是被他品出几分诡异的气氛。
他抓着衙门发配的令牌给自己壮胆,用力咽了口唾沫:“忱…忱哥,咱们这,绕的是什么路啊,我…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条小巷子可以去乌颜阁…”
他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声,只有脖颈那处皮肤感觉凉飕飕的,还时不时传来几分叹息。
管小量牙齿咯咯作响,僵硬、缓慢的拧过头,只见一束惨白的光照着一张惨白的脸飘在半空中,半响,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李长司只感觉背后一重,“啧,”他不耐烦的转过身,扶着不省人事的管小量,“檀召忱!我早知道你一无是处,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让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和你一样一无是处?!”
“哈哈哈哈哈,不行啊李长司,你上哪儿找了这么个吉祥物跟着你跑东跑西查命案的?这就晕了,我还没说台词呢。”
他看上去好不遗憾:“跟你干这行,小孩儿是不是嫌自己命长啊。”
李长司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他伸手去掐管小量的人中。
“哎,这夜黑风高的,咱们此行又那么…艰难困苦,保不齐乌颜阁偷懒减料没把血擦干净,倒时候这吉祥物当场吼两声,吓着我怎么办?”
李长司拍开檀召忱的手,“死了就地掩埋,半死就别活了。”
他捏着管小量下颔,食指伸长,用力点了一下他的眉心。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老大有鬼啊!!!”
管小量紧闭着双眼,大声喊着,生怕鬼听不见似的。
“起来!”李长司提溜起管小量,“睁眼,看前边!”
听见熟悉的训斥,管小量小心的睁开一只眼。
“哇。”檀召忱猛的凑上去。
眼开管小量又要晕,李长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台闻磔管管他!”
檀召忱回身,朝前边无情的背影歪歪头:“你看,他都懒得回头。”
李长司拖着管小量快步朝前走,好不容易跟台闻磔并肩,终于离后面那个王八蛋远了点儿,李长司松了口气。
却听见身边的台闻磔平静的说:“李侍长,在这种寒气偏重的地方,最好不要在后面随便叫别人的名字。”
他偏头,漆黑的眼珠不输黑咕隆咚的巷子,“你不知道回头的是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叫我。”
“……”
李长司噎了一下,最终憋出一句:“不正常,你们一家子都不正常!”
他们穿过那条阴寒小巷,终于听见了前面的模糊人声,露出温亮的楼角。
檀召忱跟在他们身后,突然向后转身,从链子上摘下三枚铜币,轻轻放到潮湿的地板上。
伸手,弯了三根手指,结印。
台闻磔撇了一眼,淡声问:“怎么只放三枚。”
“嘘。”
檀召忱伸指抵住唇角,笑眯眯的说:“生人镇魂,有人,鬼上身了呢。”
他们混入人流,怪异的冷冽被甩到了后面。
周遭的男男女女欢声笑语,衬着四人面前的乌颜阁更加辉煌。
一砖一瓦都氤氲在千百盏灯下,泛红的喜字又堪比洞房花烛,李长司在这绝伦的乌颜阁面前停住,外围悬挂的风铃光影交错,像女眷头上的发簪,步步轻动,惹人怜爱。
管小量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看熟悉的几位小姐在阁外招揽客人,时不时传来挑逗的勾笑。
“不是…不是出了命案吗?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把我们漼娘子说的那么可怖!为何这里还像先前那般热闹?”管小量不可思议的问。
李长司还震惊在这华光流转的高楼前。
台闻磔看着那些光彩夺目,听着里面传来阵阵歌舞声,还有许些客人露骨的大笑。
他眉宇间划过一丝厌恶:“朱门酒肉臭。”
檀召忱将手肘抵在管小量的肩上::“哎呀,出了几条人命碍不着别人寻欢作乐,即使到现在都找不着一幅全尸,但总有一些人觉得事不关己,你瞧,”
他轻轻咬了一下牙:“染眠姐姐固然好看,但她现在可是真凶。”
他无视管小量想反驳的样子,继续说:“凶手扶案,压入大牢,死了几个街头流氓。害怕归害怕,但死的又不是自己,这一切也该回归平静,况且还有其他漂亮的姑娘哄你度过温柔乡。要是每天都提心吊胆,人家还做不做生意了?”
管小量对他在小巷里的事儿还后怕有余,他往后退了退,直到撞上李长司。
还没等李长司发火,檀召忱上前一步,“躲什么呀,没看见招霞姐姐朝你笑了半天了?”
他挎着管小量脖子大步走进乌颜阁,台闻磔和李长司也警惕的跟上去。
如果说外面无与伦比,那里面便深不可侧。
敞亮的大堂,漫天的花瓣弥散,筝瑟合奏,古琴寄情,戏台水帘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翩翩起舞,时不时用纤细的指尖弹出几粒水珠,惹的那些客人放声大笑,可谓是乱花渐欲。
“好!好啊!”
不一会儿,就有人站起来朝帘子里送情,像是香酒喝多,他摇摇晃晃的举着酒杯,含糊的说:“姑娘何方人许,可否共度良宵啊?”
“哈哈哈哈,既是谢公子求缘,姑娘就从了吧!”
“就是啊,”另一位宾客看的好不热闹:“谢公子银子没给够吧?多给点啊!”
“再不出来就是不依啦?还是心中另有情郎啊?”
周围有不少人起哄。
水帘里静了静,传来一道娇羞的声音:“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小女不敢妄留姓名,难得公子赏识,小女自是愿意为公子抚琴弄墨,纵享极乐的。”
台闻磔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调笑,他扭过头去:“甚是聒噪。”
李长司疑惑的看着在他面前拂袖的姑娘,嘟囔道:“这怎么都长一个样啊。”
檀召忱笑嘻嘻的凑过来:“这才哪跟哪啊,你这种,阳刚之气,正义凛然的男子,不少姐姐喜欢呢。”
他贱兮兮的说:“我也甚是欣赏。”
李长司猛的推了他一把:“别恶心人了,干点正事。”
他沉声说道:“花魁那命案发生在四楼隔间。我看如果想上楼的话必须有女子引路,你对这比较熟,找个人带我们上去。”
他在人群中观察,在一片花天酒地中,每一个楼口都站着几位姑娘,男女相互簇拥才可上楼,其余的又被打趣着推回大厅。
“不愧是李侍长,乌颜阁的规矩被你看的明明白白。”
檀召忱摇摇头,带着缩着脖子的管小量上前。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鸨正帮着几位女儿招揽顾客,她转眼看到檀召忱,笑的爽朗:“哎呦檀公子,好长日子没来了,今日是想听曲儿还是…”
他俩慢慢凑上头,就在老鸨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的时候,檀召忱反手拿出一个令牌,晃了晃。
那位老鸨顿时失了兴趣,不耐烦的招了招手,挥了挥帕子,随便叫了一个姑娘:“带他们上去。”
管小量皱着脸,抢过自己的令牌,跑到李长司身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台闻磔跟在那位侍女身后,饶是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愣是松了几口气。
他们上楼,越往上走人越少,浓墨重彩也渐渐褪了下去。
檀召忱跟在台闻磔身后,低头看着先前那位叫嚷着“共度良宵”的谢公子,不明所以的笑笑。
楼梯很长,李长司他们也不是什么讲究人,踩的楼梯吱吱作响,甚至…带着回音。
他们踏进四楼,略过一排排隔间,就在他们快到尽头的那间时,走在最前面的侍女毫无征兆的停住脚步。
一路观察的李长司差点撞到人身上,他连忙后退几步,抬头道歉:“没事吧,姑娘?”
那位侍女默不作声,停了一会儿,而后缓缓转身。
到现在众人才发现,她似乎是一直低着头的。
虽说外面点了千百盏灯,但避嫌的四楼比平常清冷许多。
寂静和阴影打在她身上,环绕在耳畔的嬉笑吵闹彻底消散,就像空旷已久。
台闻磔瞳孔猛缩,紧紧的盯着前面的侍女,就在她抬头的瞬间,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挡住了台闻磔的眼睛。
与此同时,那位侍女做了个礼,轻柔吐字。
“小女染眠,恭迎各位客官。”
一阵凉风吹的人毛骨悚然,他们身侧的屋门猛的大开,一簇簇冷雾从各个角落漫出,将那位侍女的身影隐匿在一片朦胧中。
灰暗扑面而来,所有光亮消失,只留下一道道孩童般清脆的笑声在空中徘徊不止。
李长司暗骂一声,反身去抓管小量的肩膀,不料扑了个空,反而被看不见的压力重重的推了一把。
檀召忱抿着唇,勾了勾嘴角,他在台闻磔身后,在他耳边小声的说:“小心哦,有妖。”
随后放下挡在台闻磔眼前的手,气息渐渐消失在大雾四起中。
仅此片刻,就如同走马观花般,不同隔间的门慢慢合拢。而最底下,那些本该消失的客官又凭空出现,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高高的仰着脖颈,一滴血从空洞的眼眶滑落脚底。
像是虔诚的膜拜,又像可怜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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