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有时候千万不能小瞧别人,无人知道下一秒谁是鱼肉,谁是刀俎。
比如沈惜瑞看似跪坐地上毫无力气,但藏在袖管中的瓷片早已把麻绳割断了——若非程汝贤滔滔不绝说了那么多,她也不会在桌子下摸索到碎瓷片。
“小美人,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可以考虑下手轻些。”一男子阴笑着靠近,可以放缓了脚步,就想看她苦苦哀求的模样。
人群中发出一连串哄笑。
沈惜瑞冷笑一声,因体内燥热,嗓子眼都被蒸干了似的,她声音沙哑道:“去、死。”
说罢,众人只当她死到临头最后挣扎着,笑得更欢了——
直至沈惜瑞鲤鱼打挺,一跃而起,抄起烛台往前泼,滚烫的蜡油黏在说话的男子脸上,痛得他捂脸吼叫,“贱货东西敢毁我的脸?兄弟们给我上,千万别心软!”
众人接二连三地上前。
虽然被下药后她心绪不宁,热意翻涌,但也因此,她的爆发力十足。
沈惜瑞抢过一把刀,立即割断腿上的绳子,刚有人迎面冲来,她就矮身避开,同时一手刀一手烛台,刺进来者刀心口,直驱命门。
动作干净利索,没带一丝犹豫。
如同猎隼捕食,沈惜瑞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不容错辨的恨意,看不出药效的影响。
暴雨打落残花,不多时,七八个人接连倒地。
多的是人还没使出招式,就被沈惜瑞一招击毙。
因为她不能给对方留喘息的机会。
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狠狠啐了一口,一齐冲上去。
可此时的沈惜瑞手腕发颤,感觉理智快被药效吞噬了,如藤蔓缠上,令人窒息。
然而这还不是休息的时间。
沈惜瑞脑海中闪过裴延的身影,正是在前往云港的船上,他一个人处理掉了两个刺客。
一举一动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格挡时手肘的角度,踢腿时的重心偏移,还有永远让人猜不透心思的表情。
沈惜瑞照着记忆中的画面复刻,仿佛裴延就在身侧,只不过,这回换她收尾。
“啊——”
两声惨叫异口同声。
沈惜瑞身影灵活,巧用假动作诓住他们,最后一网打尽——一把刀将两人刺成一串,她再猛地拔出。
被刺得浅的人试图挣扎,沈惜瑞眼都没眨一下,刀刃架在他脖子上往墙上压,直到血溅了满脸,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终于安静了。
沈惜瑞眼中的泪水蓄势待发,在血迹中慢慢滑落。
不为旁的,只因太累了,而已。
杀一只鸡都费不少心神,更何况她方才手刃了十个人,十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子。
沈惜瑞想出门,却始终打不开,最后扶着墙壁跌坐地上——药效越来越猛了。
红疹子也越来越痒。
她忍不住躺在血泊中去抓挠,沾了一片血污。
她望着又高又黑的天花板,任温热黏稠的鲜血在胳膊上流淌,指尖发颤,视线眩晕,皱眉道:“可怜了这身衣裳。”
渐渐的,意识像被抽走的丝线,从她体内剥除。
最焦躁难忍时,她甚至想用刀划自己的肉,但一想到会留疤,她果断放弃。
认命一般,她绝望地阖上眼。
如果有遗憾,或许是她还未来得及亲自把栗子糕送给裴延,她想,那样的话应该能看见他的笑容。
腹中的绞痛一浪更比一浪强,沈惜瑞疼得拧作一团。
忽然,腰腹猛地传来一股沉稳的力量。
她没力气抬头,但能猜到自己被托离地面,稳稳当当的。一双宽厚的手掌透过衣料传来,甚至能压过心口的烦热。
她猜到是谁,刚想说些什么时,就被抱得更紧了,只听见“原谅我来迟了。”
裴延眉头紧锁,脸色难看至极,特意屏退外人,仿佛胆敢近身者,皆人头落地,唯独对她说话时格外温柔。
他声音放得极轻,裹了层温水似的,“没事了,我抱着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
沈惜瑞视线模糊,委屈地咬住下唇,“你买的裙子,脏了。”
裴延低头看了眼,发现裙子上沾满了血污,加上房间内的多具死尸,他能想象到她之前有多拼命,有多累。
而这一切都归咎于他没保护好她,他来迟了。
他柔声道:“脏了就换一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语气里带着难以掩藏的心疼,似乎还有点哽咽。
沈惜瑞第一次见这样子的裴延,与日记里的、以往见识的都不一样。
她慢慢扯住裴延的衣襟,犹豫片刻后,支支吾吾道:“子谦……那个程家老爷给我下了药……我现在好热,好难受啊。”
她声音软得发颤,如雨落下树枝颤动。
裴延喉结滚了滚,脚步加快,耐心哄道:“我已让人去放水了,冲个澡就不热了。”
“冲个澡就行吗?”沈惜瑞惊诧,“开封的春药有这么容易解吗?”
“……程汝贤已被抓获,云港最有名的医师也在路上了,一定能配出解药。”
裴延仿佛抱了片羽毛,烫在心口,却又怕她飘走。
沈惜瑞“嗯”了一声后,不禁蹭了蹭他的胸口,化解痒意,她又说道:“但是,春药吃了以后还会痒吗?”
“……哪里痒?”
“哪儿都痒。”沈惜瑞抬了抬手,又到处指了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裴延轻叹了口气,“你应该是过敏了,待会涂完药就好了。”
“我脸上也有红疹子对吧?”沈惜瑞唉声叹气,“你是不是觉得很丑!”
“……”虚妄之罪。
沈惜瑞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埋进裴延胸前不肯抬头。殊不知将焦躁染给了他。
裴延深呼吸一口,抱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声音低沉:“一点儿都不丑。”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总躲避我的眼神!”
经过程春丹的教训,沈惜瑞对躲闪的眼神十分敏感。
“……”裴延默了默,半晌没说出任何话。
害怕泄漏脸热的原因,他想着得赶快把这位小祖宗安顿好,便火急火燎地进了浴房。
程汝贤将沈惜瑞关在了郊外的一所废旧宅子中,裴延找到此处后便命人将此处收拾干净,以便她使用。
沈惜瑞从裴延臂弯上下来后,膝盖发软,打着颤难以站稳,躁意将她折磨得欲哭无泪。
裴延气息也随之变重,倒抽一声冷气,似在抑制些什么。
见她痛苦至此,他竟有了别的念头。
心情陡然沉了下去,他低斥自己一声“荒唐”。
准备唤外面的婢女进来伺候时,他的手指突然被勾住,沈惜瑞坐在浴盆边缘,摩挲着他的指尖,往里拉扯,害羞得不敢抬头。
但还是保命要紧,她咬紧牙,小心翼翼道:“子谦……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无事裴延,有事子谦,他早已摸透了她。
他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暴露了什么似的,“怎么帮?医师在路上了,再忍忍。”
他本可以顺着她的意,使她彻底依赖自己。
可他不需要由药效催生出来的顺从,失控的占有毫无意义,他要的从来只是她的心甘情愿。
清醒时的心甘情愿。
沈惜瑞攥紧他的袖口,努力撑着发软的身体,声音放得极轻,却没半分含糊:“可是我好难受……你不会不懂这些吧?”
她热得眼角泛红,心想只爱看话本子的自己都懂,他怎会不清楚!
但这种事强求不来,大不了硬扛过去。
“罢了……让我缓缓……”
沈惜瑞松开手,一头扎进放满水的浴盆,身上的血迹散去,在水下脱掉衣裳,细碎的声音从唇间溢出:“冷水……加水……”
裴延怔怔回头,看她双颊绯红,眼底是蒸腾的水雾。
他默了片刻后轻叹声,轻蹙眉,上前把她从水中捞出,放进另一个干净的浴盆中。
沈惜瑞一身不挂,被他抱起来的时候意识到这点后,身上更热了,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现在知道羞了?”裴延挑了挑眉,说话间也褪去外裳。
他厌恶药效催生的依赖不假,心疼沈惜瑞煎熬难忍是真。
就一次,帮一次忙就好了,他默默想着。
沈惜瑞坐在盆中,匆匆瞥了他一眼,日光穿过,看到隐约的线条后,她阖上眼,眼睫却轻颤不止。
看日记时她就好奇过那会是什么画面。
可这一天真的到来后,她反而不敢看了。
水没过胸口,仿佛吧初夏的细雨织成了细密的网,漫在肌肤上,将翻涌的热意筛走。
他也走了进浴盆中。
忽然,她想起了程汝贤的那句话——帮她化解药性的人也会死。
那不就意味着……
沈惜瑞刚想提醒时,就被一股凉意打断,如浸了清泉的白玉,轻轻蹭着她,瞬间压下几分燥热。
水雾氤氲中,她缓缓抬眼,发现他衣冠齐整地坐在面前,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春光一览无余。
“还难受吗?”
见她神色逐渐正常后,裴延勾了勾唇,眸色幽幽,水面下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沈惜瑞怔怔咬唇,撇过头去,为了缓解尴尬,提起了程汝贤的话,“刚想提醒你,他说这个药,帮忙化解的人会死。”
“倘若我不是正人君子,现在岂不是已经倒下了?”
裴延轻笑一声,指尖更用力几分。
沈惜瑞闭眼:“不是……我也会死的。”
裴延若有所思:“牡丹花下死?未尝不可。”
“……”沈惜瑞咬唇,垂眸喃喃道,“孟浪。”
这算哪门子的正人君子?
但不得不说,多亏了他,堆积在沈惜瑞体内的热意散了许多,甚至连红疹也不那么痒了,转而多了另一种酥麻。
一会儿似在云端,一会儿又跌入谷底,最后在摇晃的小船上,找不到方向。
水波荡开好几圈,她不敢直视。
而裴延又恢复往常的淡定,但脸却红透了。他仿佛在剥橘子,指腹稍一用力,便勾到柔嫩的橘肉,试探着向前,渐渐的连空气里都带着发黏的甜意。
沈惜瑞的呼吸骤然乱了节奏。
熏香萦绕鼻尖,裴延忽然抽手,她羞赧地蜷缩抱膝,浑身颤抖着,瞪了他一眼,“你耐心点……”
但一点儿不见愠意,倒像娇嗔。
裴延却不赞同,一本正经地说:“真慢下来了,某人又要怪我这个当工具的,可真难。”
“哼,那就把你换了。”沈惜瑞气不过。
“你敢。”裴延眉梢一挑,眼底掠过几分戏谑,“过河拆桥,你就这般知恩图报的?”
沈惜瑞轻呼一声,思索片刻后小声道:“那……你想要什么?”
裴延眉心一跳,眼底闪过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清亮:“你愿意施舍什么?”
“哦……”
沈惜瑞无端想起了日记里的话,心一横,牢牢抓住浴盆边缘,闭眼朝裴延扑去。
如初见那晚一般,重重吻住了他的嘴角。
但又与那晚不同,这次裴延没有怪她“放肆”。
被亲的裴延怔了一瞬,后笑着欺身压回去,手扣在她后脑勺上护着。
细雾将浴房裹得朦胧,水珠四溅,顺着盆沿滚落在青砖上,有的还打湿了备好的衣裳,晕开湿迹。
日光斜淌进窗,在浴盆里铺了层碎银。
沈惜瑞:伺候我or给我药
裴延: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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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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