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瑞回首望去时,她嘴角那抹得意洋洋的笑还没敛去,便如此与裴延锐利的目光撞到一块。
霎时间,殿外宫人洒扫声都弱了不少。
就连一直宽慰她的晴方,也在裴延的一记眼神后,迅速行礼,匆匆离去。
她跨出门槛时还悄悄朝沈惜瑞递了个眼神,耐人寻味至极,仿佛在说“恭喜姑娘,转眼就成皇后娘娘了!”
沈惜瑞看着她溜走的背影,欲哭无泪,嘴唇张合,好半晌都不晓得该说什么。
计划必然泡汤了。
裴延身板挺直,走路带风,仿佛把檐角的日光拢成了清风,脚步沉稳又利落地向她靠去。
随着距离的缩近,沈惜瑞的心和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
事不过三,沈惜瑞深谙此理。
心虚中,她偷摸打量起裴延的神色,反复琢磨他方才问话的语气,还有那声过早喊出的“皇后娘娘”。
“……”
沈惜瑞汗颜,只觉这四字沉甸甸的。
最终,在裴延宽大步子落定前,沈惜瑞不再犹豫,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像个活泼乱动的兔子,直愣愣扑进他怀里。
他刚退朝,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
趴在他胸前,她鼻尖蹭了蹭明黄色的朝服,凑近瞧见泛着光泽的暗金龙纹。她一只手抱腰,另一只手搭在他胸前,指尖触到微微凸起的龙纹绣线——竟正是龙鳞。
赶在裴延有所为之前,沈惜瑞夹起声音,尾音甚至染上哭腔,长睫如沾露的蝶翼,忽闪两下才抬眸望他,面上的委屈柔软又刻意。
“我好想陛下呀。”
“……”
沈惜瑞闻到他身上的清香,不似涂抹了香露,倒像是受了经年累月的香薰,还有沐浴后的皂香味,她没忍住多吸了两下。
面对裴延好整以暇的目光,她脸颊发烫,依旧用柔软的声音说话,眼神能化成蜜,“陛下想不想我呢?”
裴延眉梢轻挑,仿佛真被她迷惑住忘却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嘴角噙笑,尾音上扬道:“哦?你觉得呢?”
“不敢揣测圣意。”
沈惜瑞声音一顿,轻哼了一声:“可我又不愿听否定的答复,陛下且看着办吧。”
前言不假,后者亦真。
然而最后那声不愿,并非扮演楚楚可怜的娇嗔,倒袒露了她几分真心,连她自己都被惊住了。
扪心自问,她并未随时随地牵挂着裴延。
但若是他心里有她,她又欢喜得不得了,希望他能一直如此想着她……
她垂眸敛神,愧疚自己这番自私贪心,入宫不久竟妄想独宠圣恩了。
而她一心虚,就不敢与旁人对视,生怕露了怯,叫人察出端倪。
忽的,她头上传来一声轻笑,“想了。”
“啊?”沈惜瑞惊诧,仰头瞧他,后知后觉他是在回答她的话。
裴延揽住她的腰肢,如抱了一团精贵的瓷器,稳稳扶住,不敢施力过重,“怕你把与我的约定抛之脑后,可不得惦念着你。”
他们之间的约定……沈惜瑞思忖片刻,心下了然。
“怎会?我可没那么贪嘴,御膳房刚送来了枣花酥,我一口都未动。”
正是记得他的话,要等他回来再尝。
裴延眼底泛起些许嘲弄,“只记得这个?”
“自然不是。”沈惜瑞仍抱着他,脸颊蹭过柔顺丝滑的龙袍,微微发热,声音弱了些,“还答应陛下……做皇后。”
“还不够。”
此话彻底将她问堵住了,“什么不够?”
是光答应当皇后不够吗?还有什么事她也许诺了?
她默声回忆了早晨他问的那三个问题,委实记不起更多,只得疑惑着看他。
裴延蹙眉,目光极具侵略性,黑眸沉沉地锁着她,可开口时,语调又软了下来:“还是怪朕记性太好,某人随口一句永不弃朕,朕却视若珍宝。”
“……”
若非声线不同,沈惜瑞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在说话。
他阴阳怪气罢了,怎还模仿起她的腔调?虽说是有点演过头了,但也不能学她呀!
沈惜瑞有点儿冤屈,但这些话不是日记上记载的,而是她亲口、一字一句说出的。
真覆水难收了。
她着急道:“记得,我记得清楚着呢!”
“那刚才,又想逃去哪儿?”
裴延语气锐利,直接拆穿了她的那点伪装,不留丝毫情面。
沈惜瑞僵在原地,二人虽相拥着,却突然被隔开千万里远一般,两颗心挨不到一块。
转移注意力失败,她如是想。
她又盘算着杵在原地装傻充愣,然后蒙混过关,逃过此劫。
可裴延偏不遂了她的心愿,非但没松口,反而变本加厉地将她往身前一带,嗤一声。
“真当朕没脾气?”
沈惜瑞如实摇头,她从未将“没脾气”与他这幅可怖模样联系到一起去。
“还是说,朕太纵容你了,你便想逃就逃,一点儿也过问朕的感受?”
裴延本就是不怒自威那一挂,如今为了模仿好册子里的自己,他表情多了几分肃杀,双眸仍旧锁着沈惜瑞。
沈惜瑞哑然,一股钻心的恐惧油然冒出。
即便她相信裴延不会对他如何,可眼下瞧着他冷硬的态度,对上他眼底那似真似假的冷意,她不禁腿软。
她鼻尖微微发酸,方才刻意表展露的委屈,化作此刻真实的无措。
“没有。”她先是否定裴延的欲加之罪,而后蓄了一眶莹莹泪,要掉不掉的,声音染上哭腔,“陛下把臣妾说得好生讨厌。”
裴延听到“臣妾”二字后眉心微动,面上云淡风轻、安然无恙,可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陛下虽未苛责,可臣妾心中有数,将功赎过都来不及,又何谈二次逃跑之说?”她垂首埋在他胸口处。
裴延感到一片热意后,定了定神,眉梢微挑道:“你想说,你没打算逃跑?”
沈惜瑞吸了吸鼻子,“自然。”
“……”裴延一噎,心道她糊弄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他想宽宥也没这个机会。
不等他接话,她继续道,“臣妾之所以擅作主张,就是怕告诉陛下,毕竟你既要顾着朝堂规矩,又要护着臣妾——若真提了,则是陷陛下于两难境地,臣妾不愿陛下为难。”
“……”
裴延没想到相处了一两个月,她口才进步之大,为人处世都圆滑了不少。
竟然将预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他气极反笑,望着她的发顶片刻,轻轻捏了捏她的后脖颈,饶有兴味地问:“所以,你还是为了朕好?”
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的衣料,心头的怒气早就散尽。
只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或许他真该反思了,是怎样的纵容,竟让她面对他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能佯装无辜,让他连半句重话都说不出。
他突然发现册子的纰漏之处——他若爱上一个人,才不会像册子里所说的那般不近人情。
至于他从何得知?自然是当下,看着怀中被他一吓就红了眼眶的人,准备好的腹稿全部作废,化成擦拭她泪痕的轻柔——尽管泪水藏了别的心思,他还是痛了一瞬。
时至今日,他才知晓,原来心动是最疯魔的事。
思及此,他自嘲地笑了笑。
沈惜瑞抓住这抹笑意,理不直气也壮,梗着脖子道:“不然呢!总不能是专门来气陛下的,盼着日后无人为我撑腰?”
区区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她忙着稳住裴延,以前难以启齿的撒娇招数,今日悉数用尽,她不信裴延还会生气!
果不其然,任裴延绷直唇线,眼底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二人相视,他柔声道:“想让朕撑腰,得拿出点诚意来。”
他的目光滚烫,精准直白地扫过她的唇瓣,那么他的意图不言而喻了。
沈惜瑞脑中一片空白,莫名其妙地闭上了眼。
然而她能感知到裴延低头时带来的微风,擦了口脂的唇却迟迟未等到那阵柔软触感。
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裴延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登时红了耳根。
他也太坏了!故意耍她的吧?沈惜瑞愤愤不平地想着。
不料下一瞬,预想的泛着热意的软乎劲落下,却偏在她的眼尾。
裴延啜去她的泪,声音沉缓,“日后再哭,朕可不依。”
沈惜瑞:我哭了,我装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 5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