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渐淡,伴着风声入眠。许晏迟梦到那场屠杀,悲壮而又惨烈……父亲被士兵一刀捅向心脏,血液飞溅,母亲被活生生腰斩,死不瞑目,好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像是长眠般的闭上眼……
他不敢置信的像向前查看,眼泪不可自理的滑落。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脚踝,毫无防备,他一惊,下意识往抓着他脚踝的那只手用力踩去。
那只手被重重踩了一脚,艰难发出“嗯”的一声闷哼,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往下一看,是祖母!祖母有气无力的向他招了招手,他连忙蹲下身,将耳朵凑近祖母的嘴,方便她说话。
“乐神......派......所有人不可......留。”说完这句话,她眼皮缓缓闭上,手重重落在地上。失去亲人的伤痛在他心中久久挥之不去,是他心里永远的刺。
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用他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手,但终究是无济于事,逝者已逝。乐神派所有人,那也包括霍昭野吗?
许晏迟看着遍地的尸体,乐神派杀了他的亲人,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如今就要惨遭没门,何来公理一说?几万年......几万年的门派就毁于一旦,他们连孕妇和婴儿都不放过,一把长矛穿过两条生命,沾染了两个人的血......人道何在?良心何在?长矛握在手里,很重,重的像全派的生命的重量。他一步一步走向乐神派,举起长矛......刃上霜,凝又化。今日杀我派一人,来日千百倍的让你们偿还。
“大哥哥,大哥哥......”许晏迟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他缓缓睁开眼,从梦里惊醒,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视线从模糊变清晰,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许晏迟眼前。“怎么了?”许晏迟迷迷糊糊的看向他,揉了揉发晕的脑袋,用手背擦了擦面颊,竟然……湿了。
“大哥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流了好多好多的眼泪。”霍昭野用手指擦干净了他脸颊上的水渍,盯着他,许晏迟被看的有些害羞,不自然的别过头,不让他看。“下雨了。”许晏迟随便瞎编了一个理由,霍昭野撇了撇嘴,虽然不信,但也没追问。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许晏迟听到了,心跳加速,下意识想逃离,但霍昭野却满心欢喜的抓着他的手,看着他,“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许晏迟虽紧张,但转念一想,呆在这里也出不去,最后也会活活饿死,跟他出去,或许有一线生机,倒不如铤而走险一次。
他躲在霍昭野身后,两只眼睛从身后探出来,身后,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
马车上停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看着有些许年老,头发花白。一下车,连形象也顾不得,一路跑过来,泥泞沾湿了她的裙摆,溅起一阵泥水。
她跑上前,一把抱住霍昭野,小声抽泣,“你这孩子,吓死你娘了。”女人抓着他的衣角不愿放手,头深深埋在霍昭野的肩膀里。视线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孩子,出口询问,“这是?”霍昭野立马上前拉住许晏迟的手,给女人展示了一下,说道,“这是我新教的朋友,许晏迟。”
许晏迟心中何等的紧张,垂在身侧的手都在颤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朋友,好......好。”女人满是嫌弃的看了许晏迟一眼,身上穿的如此破破烂烂,万一感染了什么脏病……但还好女人没有怀疑,带着他一同上了马车。只是许晏迟坐的那个座位上,垫了一层厚厚的茅草。许晏迟心中酸涩,自己只是脏了点,就要遭受如此待遇,连坐席都怕被他弄脏……
路上,霍昭野问他要去哪里,许晏迟一愣,他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但为了不引起嫌疑,他只是说出了森林就把他放下好了。
整段车程,霍昭野一直在找他聊天,但他现在哪有聊天的心情,用“嗯”,“好”敷衍他,心不在焉。
出了森林,霍昭野执意要送许晏迟一段路,女人拗不过他,只好应允。“大哥哥,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霍昭野有些念念不舍的看着他,“会的。”许晏迟撒谎了,不会再见面了。
没走几步,许晏迟就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让霍昭野赶紧回去。霍昭野拉着他的衣角,“大哥哥,那你可以明天就来看我吗?”许晏迟只想早点离开,点头同意,“可以,你快回去吧!”他这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
在霍昭野即将走之前,许晏迟用小到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悄悄说,“忘记我吧,永远不见了。”霍昭野愣在原地,急忙转过身,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耍了,四周早没了许晏迟的身影。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女人听到声音,赶忙从马车上下,看见他坐在地上,严厉的斥责了几句。
霍昭野看见他娘,抽噎着说,“大哥......哥哥走了......”女人一边安慰他,一边又强势的把他带上马车,手臂上比抓住一道道抓痕,刺眼极了。等他们坐上马车,拉开车帘,吩咐马夫快点走。
马夫将马鞭甩的飞快,前面传来马的嚎鸣。她也不管霍昭野哭的有多惨烈,铁青着脸……马车向前驶去,激起一阵尘烟......
等他们走后,许晏迟才慢慢从树后走出来,对着他们的马车喃喃自语,“小傻子。”
马车越开越远,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跟着车轮留下的泥泞向前走。
走到一处集市上,那里的人形形色色,小贩卖力的吆喝着自己的产品,胭脂铺出了新品,好多个女子挤破脑袋想前去看上一看,围在胭脂铺旁边。饭店里传出阵阵饭香,许晏迟的脚步不自觉的往那边走去,走进屋内,瞬间被香味迷住。“本来应该在下车前向他要点吃的的。”他揉了揉饿的空虚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响声。
店小二看有客人来了,急忙招呼他坐下,满脸赔笑。许晏迟局促的搓了搓衣角,头不敢抬起来,本刚想开口,店小二已经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他出来没见过的......东西,他用筷子夹起来一片送进嘴里,不安的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士兵,才品尝起来,没想到味道竟出奇的好,乐神派还有如此美味的吃食。他又夹起几根面条,吃的津津有味,连汤都不剩。
店小二看他吃完了,上赶着来收钱,把双手往他面前一摊,许晏迟哪有什么钱,只能干站着。见他迟迟没有给钱,店小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看他吃饭不给钱,恶狠狠踹了许晏迟一脚。
许晏迟狼狈的摔在地上,脸着地,鼻血几乎是下一秒就涌了出来,他用袖子捂着,但还是有些许血滴在了地上,他立马蹲下去想用衣服擦干净。本想向店小二道个歉,余光看见店小二拿了根比他腿还粗的竹棍,朝他飞奔而来,挥舞着手中的竹棍。他没有任何停顿,冲出店铺往外跑。
“给我回来,看我不打死你。”店小二一边狂奔,一边冲他怒吼,许晏迟向前跑着,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周围的人看着一个大人拿着竹竿追着一个孩子跑,本想上前劝架,却听店小二说他吃白饭没给钱,周围人一听也纷纷议论,“哪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几个身强体壮的壮汉也是个“讲义气”的,四面八方的朝许晏迟围堵。
许晏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往后看一眼,却发现追他的人更多了,和那群士兵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他们都是来要他命的!
他光顾着看后面的人,没注意到前面有一处断崖,他只感觉到那群追他的人速度变慢了,正高兴呢。
一回头,就看到前面一处断崖,黑压压的看不到底,掉下去必死无疑。他吓出一身冷汗,想要停下,但刚才跑的太猛,现在已经行不下来了,他整个人飞下了悬崖,碎石滑落。“啊......”一声惨烈的叫声,响彻整个集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这里。
“怎么办?他好像掉下去了。”追他的几个人都纷纷远离现场,不想和自己粘上嫌疑。店小二一脸鄙夷,“那是他自作自受。”他向下看一眼,深不见底,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
他看旁边有一块大岩石,伸手去搬,没搬动,于是便他又叫了其他几个壮汉,一起搬到了悬崖旁边,“他想干什么?”,那些人意识到不对,可为时已晚。店小二对着许晏迟刚刚掉下去的位置,用力把岩石踹了下去。过了几十秒,“砰”,一声沉闷的巨响,悬崖底部才传来岩石落地碎裂的声音。
许晏迟掉到一半,刚好被一棵树枝接着,他刚想爬起来看看下面的情况。抬头,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朝他这边砸来,遮住了仅剩不多的光,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那个庞然大物掉下来,砸中了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从树枝上拽下来。
许晏迟手臂一阵剧痛,像几万根针同时扎入他的骨头,他下意识去捂手臂,还没捂住,人又坠入了无尽深渊......
深渊下是一湾小谭,许晏迟坠地时,贱起一阵水花……
这些人是真没准备给他留活路,他绝望的闭上眼,或许这样死掉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如果就这样死掉……他不甘。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久的梦,他梦到自己在和儿时好友踢蹴鞠,却因为一颗糖而吵起来,父母在书房中一同看书,见他们此举,轻声的低笑。
一会又梦到自己和一个叫霍昭野的小男孩在森林里过夜,他害怕的往自己怀里钻,也听他诉说他命运的不公,欣赏他背书时的样子。
一会又梦到自己被一大群士兵追着,四面楚歌,他们手中拿着长矛,那长矛向他刺来,刀刃锋利,冒着寒光,他们的表情狰狞,凶神恶煞。
“为什么梦里也会这么痛苦?”他不解,直到一束阳光照进他的梦里,是真实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算是一个小茅屋,破破烂烂的,木椅摇摇晃晃,中间都腐烂发黑了,墙壁上大大小小的坑,墙角上水“滴答滴答”的掉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潭。
许晏迟掀开被子,床角显眼的位置上,拍着一双鞋子。
他将脚伸进去,大小刚刚好,很暖和。他刚想站起来走几步路,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脚就因为长时间放松失力,“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磕着之前掉下悬崖的伤口,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手支撑着地面想站起来,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紧紧盯着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看见他摔在地上,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看见他醒了,又惊又喜,“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五年多。”
老太太像是舍不得似得摩挲着他的双手,许晏迟不太习惯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抽出了他的手,“我昏迷了五年?那这五年可都是您照顾的我?”
老太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还有我老伴呢,等他回来我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窗外白雪皑皑,雪花落在窗户上,又融化成一摊水,顺着窗户滑下。
“见到你第一眼,你倒在一个山谷里,腰这里......”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腰,“就是这个位置,被一根好长的树枝插进去,当时吓了我一大跳。”
老太太继续诉说着他当时的情景,许晏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相反,他更忧愁了。
思考片刻,他跪在地上,重重向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个个有声,就算脑袋发晕也没停下。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起身就要把他拉起来,“许某谢您的救命之恩,滴水之恩,许某今后自当涌泉相报。”
许晏迟不知道老太太叫什么,只好用“您”代替。
“这是做甚。”老太太连忙拉起许晏迟,将他扶到床上。
许晏迟向她要来一面镜子,镜中的少年面容褪去了稚嫩,线条变得锐利,唯有那双眼睛,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痛楚。“现在一想到你现在醒了,我们都替你感到高兴。”
许晏迟看向老妇人,想要将他的样貌刻在心里。
此生刻骨恩,来世作舟桥……
“请问您贵姓?”“我何来贵姓一说。”老太太笑了笑,“我姓楚,名招娣。”
许晏迟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花五年时间照顾一个陌生人,如今也是少见了。
“那我也麻烦您很久了,今后定来看望您。…”话闭,许晏迟起身就想走,“哎……你不再坐坐吗?”
楚婆婆拉住许晏迟的衣袖,着急的起身。许晏迟无奈的笑笑,扶着楚婆婆坐回床上,拍了拍他的手。
“我在这儿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许某日后定来报效你们……”楚婆婆想要挽留,但耐不住许晏迟的坚持,也知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好随他去了。
“那你如果遇到困难了,一定要回来……”楚婆婆一路上唠叨个不停,一直送到院外还是久久不肯离去。
许晏迟嘴角微勾,心情难得大好,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告别。
“好的,这里风大,别感染着风寒了。”
楚婆婆似是还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知道许晏迟完全消失在田间小路上……
“哎,这是个好孩子,可惜被糟蹋了……”楚婆婆倚着背,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小茅屋,房门“吱呀”一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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