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瞧这怪行货神色怪异,阮妈妈唯恐她当下就露馅,及时调转脚步,以身子遮挡郦隐视线。
一璧假模假样帮她正发冠,一璧狠拧她一把,语调却不失温和:“娘子可是梦魇了?”
老虔婆下手着实狠,探微吃痛皱眉。
说起来,这位阮妈妈,就是方才梦中那位,一奴二主的妇人。
“是。”探微假意花容失色,捏着嗓子娇娇唏嘘,“梦境好可怕哦妈妈,出入太多了,这可如何是好?”
“莫怕莫怕,梦而已。”阮妈妈轻拍她的背以做安抚,“娘子快醒醒神,郎君回来了,娘子先服侍郎君就寝。”
郎君?就寝?
所以眼前这位?
名实相副的郦五郎!
遥想当初,阮妈妈是怎么劝她来着——
她讲,那郦五郎余下日子不足俩月,别说洞房,就他一个日日瘫于床榻的将死鬼,自己吃喝还要人伺候呢,哪有精力过正常夫妻间的日子哟。
所以啊,说是出嫁,实则与从前的日子无异,不过换个地方待一阵子罢了。
混吃混喝俩月,快了也许一月,就可得良田百顷、铺子十间、白银千两。
届时,探微可买一座宽敞大宅,雇佣三两婆子、几个女使,还能在乐丰坊开一家梦想已久的香铺。
是否已过上此生最逍遥的日子不好说,确实妥妥步入辉煌大道呢。
总之,郦郎君死的越快,她的好日子来的越快。
探微与郦郎君无冤无仇,自是不会咒他速速下黄泉,只是.....
面前这位面色红润,全无病容的郦郎君,别说两三月,怕是二三十年也死不了吧。
病入膏肓有病入膏肓的应付之法,生龙活虎......那便得琢磨琢磨生龙活虎的应对之策。
“哦,郎君回来了呀。”
探微咬咬后牙槽,先微微一笑,搭在阮妈妈手臂的指尖,深深掐住她的皮肉,狠狠掐重重拧,口中则慢条斯理地说着,“那梦里的事,稍后再同妈妈讲噢。”
阮妈妈被掐得额角青筋跳得老高,却不敢露声色,只一味装蒜,温笑着撤身子,“奴去给郎君、娘子备水。”
说罢,领着十月、新月退出婚房。
这个罪奴,以为替娘子嫁,就真成左相家娘子了?
竟敢下黑手掐她。
阮妈妈恨得牙根痒,不过却没过多心思同她计较这些事。
探微不认识郦五郎,阮妈妈却是认的,自亲迎那会儿见到他起,阮妈妈这颗心就没平稳过。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直到此刻,阮妈妈也没想通。
四个月前,郦五郎负伤回京,随后传出他身中秘毒,命不久矣。
郦陆两家有婚约,关乎娘子的大事,家主自是不能掉以轻心,是以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不止一次探过此事。
郦家这边,倒从未说过郦五郎不行了,只说受了些小伤,尚在静养中,待到大喜日子定然无恙。
但暗地里探来的消息,的的确确说是郦五郎不成事了。
从情感上来说,既然郦五郎已然半只脚踏进棺材,那是万万不能再把娘子嫁过来。
可他们家主仁义,重声誉,陆家的女儿可以是贞女节妇,但陆家万万不能遭人背后戳脊梁骨。
万幸最后由蔺探微这个替身顶上,虽险,但好歹她家娘子不必亲自来受这份腌臜罪。
谁承想,亲迎时郦五郎登门,整个人容光焕发,身子骨看起来也硬朗得很。
家主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彼时他尚镇定从容,阮妈妈却慌了手脚,幸好活了这把年纪,也算能成事,这才勉力撑到眼下。
阮妈妈不知家主作何打算,到了现下还未传来任何消息。
而里头那位,本就不愿替嫁,现今又与先前承诺的不一样。
阮妈妈料她大抵不敢背叛家主,但问题是,若郦郎君的身子没毛病,那么过会子必得圆房。
圆房不在计划之中,她懂得灵活应变吗?
若她与郦郎君圆了房,那她家娘子怎么办?
越琢磨这些事,阮妈妈越心惊肉跳,人还未出新房,已又又心慌意乱的站不住脚。
……
探微这头,想想可怖的梦境,再看看身子健朗的郦五郎,说实话,她的后脊有些冒冷汗。
湛湛长空黑,万籁俱静,阮妈妈临出门前灭了灯树,只剩两盏红烛,失去煌煌光亮的洞房转瞬晦暗。
少了直白的光亮,探微的胆子稍微壮了些,她慢悠悠抬眼,悄悄打量她表姐的新婚夫君。
都说灯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瞧瞧眼前这人,可谓朗朗澄洁,煦煦和雅。如此皮相绝艳,仿若春山畅风般的男子,当真越瞧越令人心神摇曳,也难怪陆柔然对他一见钟情。
若非探微德行尚可,或许今夜真可人财两得。
**一刻值千金,天知地知,若今夜探微舍去贞洁与他**一刻,便可得货真价实的千金呢。
说起这千金,认真论起来,算是探微讹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直到昨日,陆府都未派嬷嬷来教授她有关敦伦的学问。
探微就纳闷了,难道在女儿出嫁的事宜上,陆家与寻常百姓家不同?
她怎么琢磨都觉着不应该,于是便装作随意,问了陆柔然一嘴。
岂料不问无事发生,一问事便来了。
原来陆家深信,郦五郎病入膏肓,想他已无能力行夫妻之事。
故而,他们便奉行着,既无能力,又何必多此一举,横竖出嫁的并非真的陆柔然的原则,对此天大之事,既不上心也不提及。
探微就笑了,他们如此糊弄事,那她便不能随意囫囵揭过。
探微:“谁也没真的与郦五郎接触过,密探来的消息,万一呢?万一病入膏肓是夸大其实,万一没病得不能人事呢?”
陆柔然蹙眉,“妹妹这是何意?”
“没有何意。”探微拧着帕子,声音软糯,“只是我这人一向思虑周全,我想着姑丈只说替嫁,可没说圆房。”
陆柔然错愕:“哪家夫妻不同床共枕?”
探微:“阮妈妈说的啊,她斩钉截铁的说,郦郎君病入膏肓,已无能力行夫妻之事,我不必与他同床。”
未出阁的小娘子,公然谈论夫妻房中事,当真羞臊死个人,陆柔然打量探微坦然的模样,心中一阵鄙夷。
“即便同床又如何!他都已病得下不来床,你觉着他能把你如何?”
探微:“我不晓得他能把我如何,但万一他要把我如何,我该如何?阿姊你晓得的,我有心上人。若非要与他同床.....这得另外的价钱吧。”
她还真把自个当物什卖了?
陆柔然心中鄙夷,睨她,不耐烦道:“休再啰嗦,若圆房,另赏你百两便是。”
时人口中贞洁重于命,在陆柔然眼里,她的贞洁只值百两?
哦,不对,应当说竟值百两,毕竟在陆柔然眼里,她这条小命都不见得值百两。
许她巨万,不过看上她能为他们父女所用,不代表她这条贱命值巨万。
贞洁重于命,可若小命都拿捏在旁人手中,还谈何贞洁。
故而,百两......
少了。
探微哀婉一叹,“自打重遇以来,阿姊、姑丈待我不薄,能为您二位分忧是我的福气,可是......阿姊知道的,我原本打算秋后成亲,若我与郦郎君......”
说着,她以帕掩脸,悲泣的声音自缝隙中溜出,“我还有什么脸见他,不如死了算了。”
明日便是喜日子,今日她明面上为了贞洁,实则为了价钱寻死腻活,陆柔然真真瞧不起她。
不过也正因她贪财贪生,才好拿捏,若她刚正不阿,明日掉进郦家那个火坑就是她陆柔然了。
“瞧你这点出息。”陆柔然呲哒她,“另想法子弥补你心上人便是,寻死腻活算什么能耐。这样吧,我再添一百两。”
探微不理她,只摇头痛哭。
贪得无厌,也不怕撑死。
陆柔然不耐烦同她啰嗦,大方道:“千金。不都说**一刻值千金吗,我给你千金,总成了吧!”
探微抽抽涕涕睁开眼,打着噎,弱弱道:“阿姊出手如此阔绰,让我好生为难啊。可是......可是阿姊确定么?以千两金雇我与你夫君圆房?开弓没有回头箭,姊姊可别后悔啊。”
“啰嗦。”陆柔然烦得不行,一锤定音,“那么个将死鬼,谁稀罕谁拿走。我若反悔,不得好死,你再啰嗦,想死便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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