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灯火在姜晚的办公室窗外连成一片冰冷的星河。
已经是晚上九点，她仍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稳定集团股价的紧急方案，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却始终无法真正映入她的脑海。
赵明刚刚离开，汇报了依然没有沈清晏任何踪迹的消息。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却依然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却持续不断地散发着隐痛。
她靠向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书架的某个角落。
那里，在一个不起眼的、摆放着经济学典籍的位置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东西。
她很少去注意那个角落，此刻却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了过去。
拨开几本厚重的书籍，后面露出的，是一个小小的、落了些灰尘的丝绒盒子。
姜晚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她隐约记得这个盒子，是某个……被她遗忘的生日礼物。
是去年的今天？她的生日。
她原本并没有在意这个日子，一场接一场的会议和应酬早已填满了她的日程。
直到深夜十一点，她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那座被称为“家”、实则更像高级酒店的顶层公寓。
推开门，意外地发现玄关的灯亮着，客厅里也透出温暖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腻的奶油香气，夹杂着某种……灼烧过的焦糊味？
她微微蹙眉，换了鞋走进去。然后，她看到了沈清晏。
沈清晏站在客厅中央，身上系着一条崭新的、印着小雏菊的围裙，脸颊上、鼻尖上都沾着白色的面粉和些许巧克力渍。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微微凌乱，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揉碎的星辰，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和紧张。
她的面前，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着几盘看起来卖相并不算太好的菜肴，中间则是一个小小的、形状有些歪斜的生日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涂抹得不算平整，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生日快乐”，旁边，用水果勉强拼凑出了一只蝴蝶的轮廓。
“你……你回来了！”
沈清晏看到她，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我……我跟着食谱学做的，可能不太成功……蛋糕有点烤焦了边，但是里面的芯是好的！你……你要不要尝尝？”
她像一只献宝的小动物，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顺从的眼睛，此刻闪烁着纯粹而热烈的光芒，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因为能为在意的人做些什么而产生的巨大快乐。
姜晚记得自己当时愣了一下。她看着沈清晏那张因为忙碌和期待而泛着红晕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璀璨星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沈清晏，似乎脱离了她熟悉的那个“影子”的范畴，变得鲜活而生动，带着一种灼热的、几乎要烫伤人的真诚。
然而，也仅仅是瞬间。
她随即注意到了沈清晏沾满面粉的双手，和那条与她平日里清冷气质全然不符的、甚至显得有些幼稚的围裙。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升腾起来。
她不需要这些，不需要这种充满烟火气的、笨拙的示好。
这与她为沈清晏设定的“清冷月光”形象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种……打扰。
“做这些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工作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目光扫过那不算精美的蛋糕和菜肴，“有这些时间，不如多练习一下你的画技。下个月和林氏的合作晚宴，你需要演奏大提琴曲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的话音落下，清晰地看到，沈清晏眼底那璀璨的、如同星河般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黯淡、熄灭。
那扬起的、带着期待和喜悦的嘴角，一点点僵住，然后缓缓垂下。
她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变得灰暗而沉寂。
沈清晏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面粉的双手，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掉的风：“……我知道了。我……我去练习了。”
她没有再看姜晚，也没有再看那个她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或许还怀着隐秘爱意和期待制作出来的蛋糕，只是默默地解下围裙，像一抹游魂般，安静地走向了琴房。
姜晚当时并没有在意，她只觉得空气里那甜腻的奶油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不适。
她甚至没有去碰那个蛋糕，径直走向了书房，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后来那个蛋糕怎么样了？
她不知道，大概是第二天被佣人收拾掉了。
那个装着礼物的小盒子，她似乎随手接过后，就不知放在了哪里，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的兴趣。
姜晚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拂去丝绒盒子上的灰尘。
她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袖扣。
不是名贵的宝石或金属，而是手工烧制的陶瓷。
形状是一只抽象化的、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的线条流畅而富有生命力，釉色是渐变的蓝紫色，在灯光下流转着细腻温润的光泽，像承载了某个夏日夜晚所有的星光与梦境。
蝴蝶……
她的目光死死地凝在那只陶瓷蝴蝶上，呼吸骤然停滞。
沈清晏臂上那个淡粉色的、蝴蝶形状的胎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她的脑海里。
原来，那不是一份普通的生日礼物。那是她小心翼翼捧出的一颗真心，是她鼓起勇气做出的、试图超越“替身”身份的试探，是她用自己最擅长的、属于“沈清晏”的方式，向她发出的、微弱的求救或呼唤信号。
而她呢？
她用冰冷的言语，用对“林微白”才艺的强调，毫不留情地碾碎了那份笨拙却珍贵的喜悦，无视了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展示礼物的机会。
当时沈清晏有多开心，被她否定时，就有多绝望。
那句“做这些做什么？”和“不如多练习一下你的画技（大提琴）”，像淬了毒的匕首，不仅否定了她的心意，更是否定了她作为“沈清晏”本身的价值。
在她最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时刻，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姜晚猛地合上盒子，仿佛那小小的物件有千钧之重，烫得她手心发痛。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书架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不是因为食物，而是因为对自己那刻骨髓的冷漠和残忍的厌恶。
她终于明白，沈清晏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里，蕴含的不仅仅是家仇的恨意，还有这五年来，被无数次这样轻慢、否定、伤害所累积的、无边无际的失望和心死。
她亲手，一点一点，杀死了那个可能会爱上她的沈清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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