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后。
地火的光芒是赤红的,冒着滚滚热气的岩穴里,伫立着几块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篆刻着些许术法,图腾上覆着赤红的朱砂,是这一方天地里唯一的鲜妍。
斩荒在地火中央,周身焚烧着熊熊火焰,火焰所造之势使空气都波动起来,蓦地,斩荒吐出一口血,额间出现一抹血红。
这是元神受损了。
斩荒抬手,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向上一抹,苍白的手指沾上嫣红的血,格外刺目,他堪堪借助石壁稳住身形,发丝微乱,却无一人扶着他、关心他。
元神受损,斩荒觉得全身骨头都震了一下,头痛欲裂,太阳穴内突突直跳,又猛的忽然一阵蚀骨钻心之痛蔓延全身上下,血液大幅度波动,如同大浪冲击骨头,刹那间骨血几乎分离,他冷汗直流,几乎站不稳,面色苍白如斯。
他只好用妖力缓解疼痛,蹒跚着走到一旁的巨石边,靠着石头坐下,粗重的呼吸紊乱无序,他抬手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印,盘起来的膝盖下显现一个紫色的阵法,鲜妍的红光浮在他身边,燃烧精血,他得以短暂抑制元神碎裂之痛。
蓦然地,他又吐出一口血,遭到反噬,他痛彻心扉,神智愈加不清晰了。
一种不属于元神受损的苦楚蔓延心肺,斩荒只觉浑身血脉闭塞,这种疏离又切实的痛苦令他一时分不清东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头却似有千斤重,
一道白色身影悄悄落在他背后,一阵海棠花香,斩荒被一道流光拂过面庞,周身血脉畅通,疼痛缓解,便沉沉睡去。
清澜在海棠花丛中打坐,猛地睁眼,元神迅速回归本体,周身冒着莹莹蓝光。
“斩荒被红莲烈火反噬,元神受损。”他捂住心口,心脏在颤抖,还隐隐作痛。两兄弟本是双生子,体感相通,更何况,他有意关注斩荒的情况。
归棠一身浅蓝色衣衫,外套白紫渲染的宽袖外袍,发丝披散,额间海棠花钿泛着袅袅白光,整张脸灵气高洁,清冷的神色不露情绪,只清澜一抬眼,她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想去看看他?苍渊结界只有族长一人可开启,你方才已元神出窍去看过他一回,又才受完天道第三十劫,此刻只怕,难以实现。”
清澜站起身,乍一看,才发现他满身白衣早已染血,归棠扶起他,两人一起来到浴池旁,归棠替他褪去衣物,扶着他进入浴池,随即走到一旁服侍他沐浴。
“你去到时,斩荒如何了?”
“他元神受损,重伤反噬,心脉阻塞,同时感受到你因三十劫而受的伤痛,几乎昏死。”归棠一边替清澜擦洗搭在岸边的手臂,一边回答,“我替他流通血脉,喂他喝下了东海冰心芝,随后为他运输了功法,此刻他应该在沉睡,大概五日便可转醒恢复。”
“这次的劫难来的突然,我未能及时使用屏蔽术,让斩荒伤上加伤。”清澜叹一口气,氤氲的雾气弥漫着,他眸子湿湿的,看不清情绪。
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累积在一起,归棠的手指带着清凉,细细拂过那炙热的皮肤:“这伤口,已俞千年。自从入苍渊山起,你得天道认可,北极星亮,每一百年便要经历一次天劫,九九八十一劫,如今才经历三十劫,却已经这样满身伤痕了。若是斩荒知道了,怕是要怨你。”
清澜轻笑一声,手覆住她的手,轻轻摩挲:“我为天道所选北极星,便是未来的天地之主,自然要经受一些劫难。麒麟族延绵万年,本是族运昌隆,却因为这一个北极星一个贪狼星,日渐凋零,爹娘因此以身赴劫,魂飞魄散。族人大多对斩荒有所误解,斩荒时常受到他们的不公对待,我身为他大哥,势必要保住他,哪怕魂飞魄散,绝不容他有任何闪失。二者加之,我此生,必要承担一些苦楚,才可为斩荒、为麒麟族、为苍生做出贡献。”
归棠清冷的脸上依旧没有特别的神色,只是暗自握紧了手:“这便是你所担负的责任吗?”
清澜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语气柔和:“为我更衣吧。”
清澜从水中站起身来,用法术烘干水后,归棠拿来衣裳放在衣架上,替他慢慢更衣。
一席轻纱绣金麒麟纹白衣,清澜变身一道金色流光,飞入苍渊山顶的楼阁。
“来了。”族长坐在榻上,端着一杯清茶,似是早就等着他的到来。
“参见师父。”清澜跪倒在地,行了一个礼,“弟子此次前来,想必师父已知道缘由。”
“这是苍渊山图纸,这个,是苍渊山结界的秘籍。”族长不多言语,拿出一张地图以及一本古籍,便递给他。
清澜面色平静,接过那地图和古籍,庄重地叩首,随即化作一道金色光影离去。
归棠已在此等候多时,两人研究一会古籍,便立即开启结界,前往斩荒修炼的地火处。
到了地火处,清澜却停在门外。
归棠扫一眼他,淡淡说道:“此处为斩荒修炼之地,为火系盈灌之地,你属水系,还有伤在身,不便进入。”
“我进去叫他出来。”归棠抬起脚就要进去,却被清澜拦下。
归棠不解地看一眼他,清澜解释道:“他也有伤,还是我进去吧。”
说罢,清澜一拂袖,地火带来的灼烧之感减缓,他缓缓走进那岩穴之中,只见岩穴内空旷,周围一圈岩浆滚滚,几盏烛台随意坐落,一面巨大的石壁伫立在岩穴正中央,周围燃着地火,一条小道直通石壁,石壁前的地面洁净平坦。
这岩穴里没有床榻,只有几块巨石,以及一潭小水池,想来斩荒是为了修行不眠不休,除了洗澡,不曾入睡过或者有其他动作,大多时候在石壁前打坐。
这么一想,清澜有些心疼,他看见斩荒平躺在一块巨石上,步子轻慢,缓缓走到斩荒面前,看着他清瘦苍白的脸,心里好似被无数只手紧紧攥着,几乎呼吸不上来。
归棠走过来,明白他心中所想,因着自己与清澜情绪相连,便也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柔声道:“我替他置办些东西吧,床榻什么的,我来办,你与他好好待一会。”
清澜默认,归棠便用法术砍了些木头,在树林里亲手打造了一张木床、一张贵妃榻以及一套桌椅和一个书架,随即去凡间买了些丝绸与棉花,做了垫子、被子以及枕头,安置在岩穴里,安顿好一切后,已经过去了三天。
斩荒在清澜的照顾下,面色红润了不少,气息逐渐平稳。
“你在此不吃不喝照顾斩荒三天,该歇息一会。”
“不必了,他是我弟弟,我该照顾他。”清澜用布轻柔地擦斩荒的手,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见斩荒皱眉,他连忙施法切断与斩荒相连的痛感,忙不迭地擦去斩荒手上的血迹。
“这地火灼人,你再待下去,怕是要心脉受损。”归棠为他输送仙力,秀眉蹙起来。
“无妨,我可以再撑两日,两日,等斩荒醒来,我就走。”清澜嘴唇上还带着嫣红,嗓音沙哑而低沉,看着斩荒的眼却是柔和的。
斩荒的手指紧了紧,反手握住清澜的手,锋利的剑眉皱了起来。
“他要醒了。”归棠停下运输法力的手,走到一旁端来一碗药。
清澜接过那碗药放在一旁的桌上,用汤匙舀一勺药,递到斩荒嘴边:“他醒后,你继续在暗中保护他。”
“那你呢?”
“我此后不会再见他了,直到位列仙班那一日。”清澜将药一勺一勺地喂完,神色恢复冷淡,垂下的眸子掩盖了情绪,可手却将斩荒的手握得更紧。
归棠不再言语,将药碗收拾好,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不捎片刻,斩荒慢慢睁开眼,环顾一周,自己的洞府变了许多,床榻、书桌、书架……许多他不曾置办过的东西,都凭空出现在这里,自己躺在一张雕刻着海棠与麒麟的红木大床上,周围没有一个人。
伤口早已痊愈,修为没有受损,斩荒有些狐疑,他用妖力搜寻一番,没有别人的气息,那为何自己的伤口痊愈,而这些又是哪来的?
他不知为何,完全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只记得自己修炼时伤了元神,昏迷后一再醒来,便是这般光景。
他思索着,良久,也不再追究,继续修炼去了。
洞外海棠开得清雅,花香幽幽,满园沁芳,繁花下一人默默伫立,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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