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回
盛泽霆行善救乞丐
黄菊花免息借余粮
所谓青黄不接,是指新粮还未成熟旧粮所剩无几的时期,一般时间不长,也就个把月。百姓平时省着点儿,再挖点野菜、葛根也就撑过去了。可在这灾荒年,穷苦百姓如若不省着点就要有大半年家中无粮了。平日里有乞丐上门,善良的村民都会在吃饭时给点饭菜,不在饭点就给一把米;如果是年底,家里有年糕就给一条年糕,家中日子好过的人家还会给一角钱。如今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而那些乞丐哪里还讨得到饭吃啊!这灾荒年啊,不说饿殍遍野,但饿死的乞丐确实也有很多了。
四月中旬的一天,盛家村村口的一棵大核桃树下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乞丐,看样子是饿得昏过去了。村里人看见了,都站在一边看着,感叹这年头活着不易啊!盛泽霆也看到了,就从家中端了碗米汤给他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乞丐醒了,背靠着大核桃树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围观他的村民……
盛泽霆接连给他送了两天饭,看他有力气站起来了,就说:“明天,我们全家要到山里做笋干去了,没人给你送饭了,你走吧!”
“我可以给你们干活儿,不要工钱,给我口吃的就行。”乞丐说。
盛泽霆看他实在可怜,就说:“唉,我家也就是一般人家,平时都不需要长工,也就这两三个月需要人手采茶,拗笋做笋干。要不,接下来这二十来天你就跟我们进山拗笋吧!包吃包住,工钱和大家一样,一天三角银钱。等领了工钱,你再去其他地方找事做,我看你也不过二十多岁,一个男子汉有手有脚应该找得到事做。”
去年太干旱了,茶树都枯死了不少,剩下的也比往年干瘦,今年茶叶品相不好,产量更是少了六七成;茶叶价格也不好,采茶的雇工就挣不了多少钱。三茶一过,盛泽霆就跟外地来的采茶工说:“接下来我们要去山里做笋干了,剩下这茶叶按老规矩,谁采归谁,我们就不提供一日三餐了,房子还是随你们住,走的时候帮我们打扫一下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盛泽霆带着全家人还有那个乞丐,一直往北走,穿过村后的乌叶山,过了封门桥,就进入茫茫天目山脉了。山路在半山腰里蜿蜒,路旁是一棵棵不知名的大树,路下面是见不到底的幽深的山涧。只有连日大雨后,才能听到山涧里的溪流声。
山路过半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碧波荡漾的水库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群山峻岭之中。水库就像一块灵动的翡翠,一块色泽深浅不一的翡翠,中间的深绿色,边缘的浅绿色,水库那边倒映着群山影子的,像是有着纹路的飘花翡翠。
走进这连绵起伏的群山,就如同走进了绿野仙踪。春日的几场雨,使整个山林焕发了生机。山上树木葱茏,树上的叶子娇嫩欲滴,远远看去,整棵树就像一把巨大的绿伞;一竿竿墨绿的竹子挺拔刚毅,就像一个个站岗的哨兵;在这满山的绿色中还夹杂星星点点的紫藤花、黄杜鹃、粉桃花……这大山就像一幅巨型的七彩画布。
但要说起色彩的斑斓,天目山秋日的色彩远比春日更绚丽。落叶树的树叶在飘零之前,色彩的变化连最厉害的画家也难以描摹。落叶树夹杂在常青树之间,努力地展示自己,好像要在生命走向尽头之前再绽放一次,再灿烂一回;那份张扬,美得就像贵妇云鬓上插着的宝石,更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水库的东岸,矗立着一座黄墙黛瓦的寺庙,叫龙门寺。龙门寺不仅名字响亮,在当地也小有名气。寺庙里不仅供奉着如来大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等菩萨,还有十八罗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时常来烧香拜佛!
走过水库,再往北走一段路程,就到了盛泽霆家的笋干厂。这笋干厂厂房是用泥巴一层一层夯起来的五间两层高的土坯房。笋干厂一楼的大门边两间房用来剥笋,最东边的一间房砌了五个大灶台,用来煮笋,西边两间房沿墙砌满了火炕,火炕上面是空的,到时把长方形竹篾片往上一放,就可以烘笋干了。厂房二楼用来堆放杂物以及供人休息。从一楼到二楼去的木楼梯,靠着里墙,正对着大门,很狭窄,每走一步都需要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脚。
盛泽霆一家人一到就开始打扫卫生,又把烘笋干的竹篾片及装笋的竹箩筐拿到小溪里清洗。那个叫章郎的乞丐,也一起帮着打扫。
盛墨芳擦好桌子凳子后,就把自己带来的账本、笔墨放在桌子上。盛庭方见大姐在放置笔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狮子递给墨芳:“大姐,这个石狮子给你压纸。”
“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小心弄丢了!这石狮子平日练字用得上,记账不需要。给我吧!待会儿回去我带回去!”墨盛芳说。
章郎在旁边扫地,见盛庭方拿出一个成色不错的玉狮子,他心里嘀咕,还说是一般人家,这么好的玉石给孩子玩儿!
做笋干是个辛苦活儿,天还没亮就要起床了。大家匆匆吃完早饭,就到大山里去拗笋,三十多个人,一人一大片山,每个人要爬十几里陡峭的山路,拗百来斤笋,再背回来;拗笋时还要享受被蚂蟥咬、被蚊子叮的待遇。所谓雨后春笋,就是如果晚上下一场雨,第二天早上,竹林里就会密密麻麻长满了笋,像一支支巨型的箭倒插在地上,走路都要很注意,一不小心,就把刚探出头的笋尖给踩断了。春笋长得很快,不及时把它拗回来就变老了;竹笋背回来后还要马上剥开、煮熟,不然也会变老。天目山脉,常年云雾缭绕,长出来的竹笋,肉质比其他地方的更肥厚,吃起来更鲜嫩、软糯;而做成笋干,味道更是鲜美无比,煲汤,炒菜,当零食,或调成馅儿做饼,每一种都能唤醒你的味蕾。
黄菊花和她婆婆李氏负责削掉笋壳,两人都练就了飞刀绝技。她们各自带着十来个人,围成一圈。黄菊花拿起一根笋,一只手捏着笋尖,一手拿着一把小刀,一刀劈下去,一侧笋壳就没了,笋肉一点没伤,然后把笋扔给剥笋的人。她一个人削可供十个人剥,只见一根根鲜笋从她手里不停飞向每个剥笋人面前,三千多斤鲜笋两人半天就削完了。
拗来的春笋要当天削好,洗干净,煮熟,沥干,再放在竹篾片上用炭火连夜烘干。这样做出来的笋干品相最好,保持住竹笋的鲜嫩。
竹笋煮上去,黄菊花就带着儿女回家了。村民除了留下来上夜工烘笋干的,其余人也都回去了。负责烘笋干的人每半小时就要把笋干翻一翻,把稍湿的放到下面去,把稍干的翻到上面来。往年盛泽霆留下三个村民烘笋干,连盛泽霆共四个人,分作两班,两人值守前半夜,两人值守后半夜。今年,章朗也留下来了,盛泽霆就把自己那个位置给他做,因为加夜工另加一天工钱,这样让他走之前,能多挣点钱;盛泽霆还仔细地教他怎么把笋干翻得均匀,还嘱咐他警醒点,否则笋干烘得焦掉就卖不出去了。
这样忙了二十多天,这一季笋干就结束了。盛泽霆说,这二十多天,白天连着黑夜,太辛苦了,让章郎在自己家休息几天再走。
章郎站在盛泽霆家二楼客房的窗户边,看见十四岁的盛墨芳在院子里忙碌着,她卷起衣袖,利索地在搓衣板上搓洗衣物。盛墨香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把一朵喇叭花插在她姐姐头上。盛墨芳正在搓洗衣服,手上全是泡沫,她抬起头笑着说:“墨香,你又淘气了,在我头上弄什么啊?”
“姐姐,我给你头上插了朵花,你别拿下来,很好看的!”盛墨香调皮地笑着说。
“好看?那你自己怎么不戴?我手上都是泡沫,你快帮我弄下来!”盛墨芳反驳道。
“真的很好看!不要弄掉啊!我去玩去了。”盛墨香又像一阵风一样跑了。
盛墨芳望着妹妹远去的身影,笑着骂道:“唉,整天就知道疯玩!”
章郎痴痴地望着盛墨芳,喃喃地说:“确实很美……尤其是嘴角的酒窝,比花儿还吸引人啊!”
盛墨芳把洗好的衣服端到晾衣服的竹竿下,踮起脚舒展手臂把衣服一件件挂好、晾好。盛墨芳那青春的体态、婀娜的身姿,看得章郎心跳加快。当盛墨芳晾好衣服转身的那一刻,章郎心虚地躲到窗户后面去了。
这时,大门口一下子来了十多个人。有人开口问道:“这是盛泽霆家吗?”盛墨芳刚答了“是”,黄菊花就走出来了。她一看有好几个熟面孔,都是章家村人,就笑着让他们进屋,说:“你们怎么这么难得啊?这么多人一起到我家来?是路过吗?快请进!墨芳,泡茶!”
其中有个黄菊花娘家村的妇人,不好意思地说:“不用泡茶的。我们听人说,你们家借给人家粮食,都是借一斗还一斗的,可我们村的地主章天寿却是借一斗还四斗的。而且前两天有人去借,发现那稻谷还是好几年前的陈粮,舂出来的米都发霉了,吃下去肚子不舒服,因此我们才走这么远来借米啊。”
黄菊花见他们可怜巴巴的,就说:“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没多少田,去年年成不好,租出去的地,一斤粮也没收回来,所以啊真没什么新粮;陈粮倒是还有一点,有一些还是两三年前的,原本打算拿来喂鸡鸭的。世道艰难,大家都不容易,为了不让你们白跑一趟,我借你们每人十斤粮食,再送你们几斤两三年前的陈粮。秋天打了新稻,你们和我们村里人一样,只要还我们十斤就行。不过也就这次了,我们家实在没什么存粮。你们回去叫你们村其他人不要来借了,免得跑空趟!”
大家一开始听黄菊花说没有新粮,还以为借不到,后来一听还送几斤陈粮,都高兴坏了。
黄菊花给大家称好粮食,说:“我们家真没多少粮食,要有的话,我巴不得用旧粮换新粮呢。有人问起来,你们帮我说一声,别让人家跑空了。要不叫人去夏村,问一下夏家有没有粮食借。”
章郎第二天要走了,黄菊花叫盛泽霆杀了一只老鸭,用刚做出来的笋干,炖了一锅老鸭笋干汤,算为章郎送行。那老鸭笋干汤的香味惹得盛庭方围着灶头不停地问盛墨芳:“大姐,有没有可以吃啊?先夹一块给我尝尝嘛!”老鸭笋干汤炖好后,黄菊花捧了一大碗送去给胡云娘家的三个孩子吃。
隔了十多天,黄菊花听村里人说,夏国强和夏国富两兄弟,拿出很多粮食出来,给附近四五个村的农户每家送了二十斤粮食,总共送出去接近一万斤粮食。
下回预告:
第 十一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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