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三年,沪上。
夜已深沉,夜雾笼罩着黄浦江,法租界里已万籁俱寂。
林晚星将自己缩在一处门廊的阴影里,手中紧紧握着微型相机。
初春的夜风寒意料峭,穿透她昂贵的羊绒大衣,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街的尽头。
她在等一顶轿子。
一顶,据说由纸人抬着的猩红轿子。
作为《沪上新闻报》受过最正统西式教育的记者,林晚星对编辑部里流传的这个鬼故事嗤之以鼻。什么百乐门新晋头牌白露小姐昨夜暴毙,今夜必有阴差以纸轿接引亡魂,在她看来,无非是愚昧的牵强附会,或是某些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装神弄鬼。
她要亲手揭开这“封建迷信”的画皮。
远处,似乎有细微的、硬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来了!
林晚星屏住呼吸,将相机悄悄探出阴影。
浓雾被无形的力量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惨白的身影。
那不是活人。
是四个足有半人高的纸人!
粗糙的油彩画出呆滞的五官,两团圆得诡异的腮红烙在惨白的脸上,嘴角统一向上弯成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却透着一股子死气。它们身上套着缩小版的皂隶服,也是纸扎的,随着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它们的脚不沾地,就这么虚浮着,肩上扛着两根竹竿。
竹竿中间,是一顶轿子。
一顶大红色的轿子,红得像凝固的血。轿帘低垂,密不透风,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极阴极寒的东西。
八个纸人,前后各四,抬着这顶猩红轿子,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无声无息地疾走。没有脚步声,没有喘息声,只有纸页摩擦的微响,混合着竹竿承重时细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磣人。
林晚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强迫自己举起相机,透过取景框对准那诡异的队伍。理智在尖叫着这一切违背物理定律,但眼前超现实的景象却让她脊背发凉。
就在轿子即将穿过路口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路中央。
雾太浓,林晚星之前竟完全没注意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身形高挑瘦削,穿着一件及踝的黑色旗袍,外罩同色流苏披肩,几乎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她背对着林晚星的方向,直面那顶猩红轿子和八个诡异的纸人。
纸人队伍停了下来。八个纸人,十六只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拦路者。
阴风骤起,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林晚星屏住呼吸,手指按在快门之上,却忘了按下。
只见那黑衣女子缓缓抬起右手,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在昏蒙的灯光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指尖夹着一道杏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图案。
她开口,声音清冷,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迷雾与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尘归尘,土归土。”
手腕一抖,那符箓无火自燃,腾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此路,”她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不通幽冥!”
幽蓝火焰骤然暴涨,化作一道流火,疾射向那顶猩红轿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八个纸人脸上的腮红猛地变得鲜亮欲滴,它们齐齐张开空洞的嘴,发出一阵无声却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嘶鸣!
林晚星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快门声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纸人的嘶鸣戛然而止。
黑衣女子猛地回头,视线如两道冰锥,瞬间刺穿了迷雾,精准地钉在了林晚星藏身的阴影处。
那是怎样一张脸?肤色白皙,五官清丽至极,却像是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冰雪。尤其那一双眼睛,黑得纯粹,深不见底,里面没有惊愕,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跳,与那双眼睛对上的瞬间,她竟有一种被看穿灵魂的错觉。
也就在这一刹那的分神间,前方异变再生!
猩红轿子的轿帘无风自动,猛地掀起一角,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寒气如同毒蛇般窜出,直扑黑衣女子面门!
女子似乎早有所料,左手在胸前迅速结了一个奇异的手印,披肩飞扬,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浪震荡开来,将那黑气逼退几分。
一击不中,那黑气倏地缩回轿中。紧接着,八个纸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瞬间瘫软在地,化作一堆寻常的竹篾和彩纸。而那顶猩红轿子,连同里面未知的存在,竟在浓郁得化不开的雾气中,诡异地凭空消失了。
长街之上,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纸人残骸,弥漫不散的阴冷。
那个黑衣女子缓缓转过身。
林晚星还僵在阴影里,握着相机的手心,满是冷汗。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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