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案发现场市一中,素来以高升学率和严谨校风著称。这样的恶**件一经发生,立即引爆全社会关注。
网络世界率先沸腾。热搜排行榜上,“市一中命案”词条后面紧跟着一个“爆”字,各大媒体闻风而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不消片刻,封闭的校园外已是人声鼎沸,被来自各家电视台、报社、新媒体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长焦镜头如同枪口般从栅栏外探入,话筒和录音笔组成了一片金属森林,人人都在躁动不安地推搡着,谁都渴望抢先获取那致命的第一手消息。
支队一行人被困在仓库内,进退维谷。
听着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仓库内的空气却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混杂着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胡钧刚推开沉重的铁门走出两步,刺眼的闪光灯就噼里啪啦亮成一片,将他钉在原地。
他下意识侧身,用自己魁梧的身躯挡住推车上的遗体,却仍迟了一步。一名穿着冲锋衣的男记者趁机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掀开白布一角。
一双冷冰冰且毫无血色的脚踝暴露在镜头下,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压抑却又带着病态兴奋的惊呼,伴随着更密集的快门声。
陆阳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低吼一声几乎要挥拳冲上去,被旁边两名同事死死拽住胳膊,低声劝阻。
就连一贯没什么表情的隋州也骤然蹙紧了眉头,下颌线绷得像刀锋,语气极冷:“控制现场!现在!”
简染则不知何时悄然躲到了他的身后,尽量避免被闪光灯捕捉。
十几分钟后,派出所增援警力终于呼啸着赶到,红蓝警灯闪烁,强行拉长了警戒带。严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反复传出,形成一道无形屏障,才勉强驱散了最狂热前沿的那批人群。
但陆阳他们丝毫不敢松懈,不得不分头行动,拦阻那些仍不死心,躲在梧桐树后或汽车缝隙中寻找角度的偷拍者。
等到仓库外终于恢复了一点令人不安的寂静,只剩下隋州和简染还留在原地,脚下是记者遗落的几张名片和被踩得稀烂的烟蒂。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准备离开这混乱中心。还未走出几步,虽未见人影,但出于某种直觉,同时朝左侧望去,果然发现一名漏网的记者。
隋州动作极快,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左手已一把将简染扯到自己身后,用整个背部挡住可能存在的镜头,同时大步流星地走向对方。
他个子极高,投下的影子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能把人完全吞噬。
“交出来。”声音不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记者被他慑得一愣,相机差点脱手,随即强自镇定地挺直背,色厉内荏地嚷嚷:“我我有新闻自由!法律可没规定不能拍现场!公众有知情权!”
“你有权拍摄,但无权妨碍执法,更无权侵犯死者尊严。”隋州眼底结了一层薄冰,仿佛被这话勾起某些极不愉快的、深埋的记忆,语气又硬又冷,“删除。别让我说第三遍。”
而被护在后方的简染,有一瞬间的晃神。她的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沉静、古老,与他外表的冷峻锐利截然不同。
恍惚间,这气味让她想起外祖家那些泛黄脆弱的古籍、午后阳光里静谧的茶室、线香燃烧时盘旋升起的细烟,以及母亲严格要求下,一举一动都不容半分差错的礼仪教养。
那是一种早已融入骨血、却又被刻意尘封的熟悉感。
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独当一面,甚至更多时候是成为照顾他人的角色,却鲜少被人如此直接的、近乎本能地护在身后。
她悄悄抬起眼。
视线所及,是隋州宽阔的肩线隔绝了所有纷扰与窥探。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他微硬的发茬,紧抿的唇角以及线条冷硬的下颌。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蔓延开来,让她一时忘了移动脚步,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周遭的声音都仿佛褪去。
直到隋州干脆利落地上前,五指修长的手直接取出对方相机里的存储卡。
那记者脸色一阵青白,嘟囔着骂了几句脏话,最终悻悻离去,最终在隋州冰冷的注视下悻悻离去。
简染蓦地回神,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大多数人认为古龙水最适合男性,高贵神秘,直击嗅觉。但她却觉得,这般宁静致远的檀香反而更合她的心意。
沉静,却有力。
联想到隋州早已失去双亲,这身沉郁的檀香从何处沾染而来,不言而喻。
那或许是某个寂静祠堂里长年累月的供奉,是旧日宅院中挥之不去的记忆烙印。
……
待陆阳等人费劲力气将记者尽数驱散,开始按隋州吩咐着手调查死者身份时,进程却一时陷入焦灼。
死者脸上那厚重到诡异的油彩使得身份辨认异常困难,校方在积极配合法医提供高清照片的同时,也启动了紧急预案,开始彻查近期所有请假及疑似失踪的学生名单。
终于才有所发现。
电话第一次打到葛家时,葛父葛母起初还不以为意:“婵婵?哦,她啊,两三天没见着人了,肯定又跟那帮不三不四的朋友跑去哪儿疯了!说了也不听!”
可当陆阳后续登门,将法医处理后的清晰面部照片递到他们面前时,葛母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当场瘫软在地,继而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
葛父双手剧烈颤抖地捧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毫无生气,苍白得发青的脸,以及嘴角那颗他再熟悉不过的小小黑痣。
分明就是他们多日未见的女儿。
死者名叫葛婵,其家长表示已有两三日未见孩子,原本以为她又是贪玩在外,直到接到学校电话才惊觉不妙。
“她……她就是不听话啊……非要搬出去住……我们管不了啊……”
葛母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几乎晕厥过去,被脸色死灰的丈夫半搀半抱着送回卧室。
再独自出来时,葛父眼角赤红,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妈妈受不了这刺激……躺下了……警官,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一定!婵婵……她小时候很乖的,就是上了高中,交了坏朋友……才变成这样……”
他颤巍巍地指着客厅墙上最大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的小女孩才七八岁模样,扎着可爱的羊角辫,穿着公主裙,紧紧搂着父亲的腿,笑得眼睛弯成亮晶晶的月牙。
任谁也无法将那个乖巧羞怯的孩子,与后来那个画着浓妆、穿着超短裙、夜不归宿的叛逆少女联系起来。
“只要抓住凶手,你们问什么我都配合。”
陆阳稍作迟疑,开口问道:“葛婵平时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按校方说法,葛婵是走读生,应住家里才对,但葛父葛母显然都不清楚她的行踪。
“婵婵不愿住家里,我们就在学校附近给她租了间房,说上下学方便,结果倒更方便她出去玩……”
葛父垂眸,温柔地轻抚相框。泪水无可抑制的流下,几度哽咽。
“那您知道葛婵都有哪些朋友吗?”
“她知道我们不喜欢那些人,从没带回家过。我去网吧抓过她几次,每次关起来她又想方设法逃出去。具体有哪些人,我也不清楚。”
看来葛父葛母对女儿的了解确实有限,陆阳暗忖。他沉默地记录下葛婵校外住所的地址,钥匙攥在手里一片冰凉。
而小陈在学校的走访同样陷入僵局:同学们对葛婵的评价惊人一致——“嚣张”、“社会姐”、“惹不起”。
提及与她关系稍近的人,只能零星说出几个听起来就像外号的名字。可一旦问到有谁与她结仇,几乎每个人都能数出好几桩或大或小的冲突,从抢男朋友到抢风头,从厕所里的推搡到放学路上的堵截。
“……但都不至于杀人吧?”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小声补充,下意识地搓着校服衣角,“而且……在她脸上画成那样?太吓人了,太变态了,正常人谁干得出来啊……”
所有明面上的线索似乎都断了。
陆阳调取了酒吧及周边所有能找到的街道监控,海量的录像画面看到眼睛干涩发痛。
最后只看到葛婵在深夜独自踉跄着走出酒吧后门,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被拉得细长扭曲,最终拐进一条没有监控的暗巷,像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再无任何踪迹可循。
隋州和简染则走进了城南那条著名的咏巷。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各家画廊光洁的玻璃窗上,反射出炫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
他们徒步走过一家又一家挂满仿作的艺术店铺和工作室,从癫狂旋转的《星月夜》到炽烈燃烧的《向日葵》,梵高的影子无处不在,那些浓烈到绝望的色彩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徒劳的搜寻。
夜幕降临时,调查组的所有人马重新汇合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
屋内烟雾缭绕,方便面盒和咖啡纸杯堆在角落,白板上写满又划掉的线索纵横交错,如同一张绝望的网。
各方人马一整日的奔波,也才从凶手作案手段以及绘画技法排除了学生作案的可能。
案件侦破再度陷入僵局。
每个人都清楚又不愿说破那个残酷的预感:如果凶手是随机选择猎物,那么下一场扭曲而“艺术”的悲剧,或许早已在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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