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有时候是最保险的。”
上回抓捕刘子奇那天,简染被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时,她才猛然想起简豫是晚上的飞机。
等她急匆匆赶到机场,那架航班早已消失在云层之中。
为这事,简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来酸她几句,大有不让她羞愧至死绝不罢休的架势。察觉到他的隐秘心思,简染在电话里也会适时地嘘寒问暖,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牵挂。
诊室的运行已步入正轨,原本有些不适应的邓绥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陆阳几个年轻人不忙时,常会过来坐坐,虽然招待他们的始终是邓绥。就连隋州也来过几次,他话不多,偶尔翻翻简染办公室书架上的书,或是安静地品尝手中的咖啡。
几次来往下来,隋州发现,诊疗时落落大方,优雅健谈的简染,在工作结束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可即便如此,她的待人接物始终周到得体。
陆阳几人都是闹腾的性子,反倒是简染和隋州这两个话少的人相处得来。有时两人只是安静地共处一室,各做各的事,也能自在从容。
这天休假,两人照例各自忙着,一通电话突然打破了宁静。
“隋队,城南市一中发生了命案,我们已经在现场了,你和简医生赶紧过来。”
电话里的声音不大,简染并没有听清内容,但看到隋州骤变的神色,她立刻意识到有案子了。
“我换身衣服。”不等隋州回应,简染就快步走进办公室隔间。
她利落地换下那身略显成熟的红色西装,换上一套银灰色运动套装,高高扎起马尾,卷发如瀑布般垂落身后。
看她这熟练的样子,应是早有准备。
赶往市一中的路上,隋州下意识地把车开得快了些。
车窗大开,初夏的风裹挟着城市边缘的味道灌入车内,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点莫名的躁意。
他瞥了一眼副驾上的简染。
她正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侧脸沉静,扎起的高马尾让她脖颈的线条显得格外利落,倒真有几分像是赶着去上课的学生。只是眼神里已没了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性的专注与审慎。
等二人抵达市一中,门口已然乱成一团。
哭声、电话声、老师焦急的安抚声混杂在一起。
几个女生互相搀扶着,脸色煞白。一个男生梗着脖子对手机嚷着“爸你快来!”,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晨间学生做操时,有人发现仓库门上被喷了油彩。起初大家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校长还当场训斥了底下的学生。
等保洁阿姨清理完门上的颜料推开门,发现惊悚可怖的现场,不由阵阵惊叫。聚集在门口看热闹的学生们顿时惊恐地作鸟兽散,最终还是保安队长率先镇定下来,报了警。
隋州和简染亮明身份,穿过这片不安的骚动,走向那座孤立的仓库。
推开仓库门的刹那,一股混杂着灰尘、霉斑和强烈油画颜料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光线从他们身后涌入,勉强驱散门前的昏暗,勾勒出室内堆积如山的旧桌椅模糊的轮廓,而更深处,则沉在一片暧昧的阴影里。
唯有房间中央,被窗外透入的天光勉强照亮,那幅鲜艳到诡异的“画作”以及画中央的少女,以一种极具冲击性的方式闯入视线。
“简医生今天穿得真好看。”陆阳循声望去,笑嘻嘻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
“照你这么说,简医生平时不好看吗?”一向爱和他抬杠的小陈立刻接话。
“我哪有这个意思?”陆阳扑上去要捂小陈的嘴,后者发出呜呜的反抗声,陆阳一边制住他一边笑道,“平时也好看,但今天的简医生格外年轻靓丽。”说完还不忘瞪小陈一眼。
似乎是被夸得不好意思,简染偏过头去。随着她转头的动作,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隋州仿佛又一次看到那个刚从隔间里走出来、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泛起涟漪。
好在简染背对着他,而陆阳和小陈还在嬉闹,胡钧几人则正围着尸体仔细观察。
“别闹了。拍照了吗?”隋州轻咳两声问道。
“都拍好了。”陆阳和小陈立刻恢复正经,开始汇报初步发现,“我们判断这幅画模仿的是梵高的《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能画到这种程度,凶手肯定是个专业画家。”
“这还用你们说?”声音从身后传来,没等两人回头,每人头上就挨了一记,“满地的油彩不都在告诉你们凶手会画画?查了半小时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胡钧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勘验组已经做完初步检查,法医也在候命,但怕破坏现场,还没移动尸体。”
“再等一会。”
隋州先是扫视了整个仓库。左右堆满了淘汰下来的旧桌椅,占了大半空间,此外还有些木板、架子等杂物,唯独中间区域被清空。
地面有拖拽的痕迹,灰尘分布不均,靠近边缘的物件上落了浅灰,上面留有五指印痕,却没有提取到指纹。
尸体旁立着一架梯子,应该是凶手挪来的,但用途暂时不明。地上的油彩填满了空白处,正中央的椅子摆放得有些突兀。
隋州爬上梯子,自上而下地俯瞰。画作的完整模样呈现在他眼前: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孩安静地坐在原木椅上,双手交叠,双目紧闭。她身侧摆着一座烛台,烛火仿佛还在跳动。
梵高画中那宁静甚至有些压抑的室内场景,与眼前这冰冷的水泥地、被当做模特的死去少女、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罪恶感,扭曲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对比。
隋州三两步利落地跳下梯子,蹲在画作边缘,仔细端详椅上的女孩。
油彩涂得很厚,但女孩颈部的青黑色勒痕依然清晰可见,很可能是被勒死的。她身上的华服紧紧贴着皮肤,宛如第二层肌肤。再定睛细看,他才惊觉那衣服根本也是画上去的。
“她大概率是被勒死的,颈部青黑色痕迹很明显。这里很可能不是第一现场,仓库物品摆放还算整齐,没有血迹和打斗痕迹。当然,也不排除被油彩覆盖的可能,但我认为概率不大。”
“我同意隋队的判断,这里不是第一现场。”胡钧接话,“就算这里远离师生生活区,夜里也有保安巡逻,杀人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动静。很可能是凶手在别处杀害死者后,将尸体运来作画。”
“另外,死者身上的'衣服'是油彩画的。刚才有风吹过时,裙摆丝毫未动。”
“凶手为什么要杀这个女孩呢?”陆阳问道。
“也许就因为她是晚上落单的?一中是重点高中,管理很严,每晚都有宵禁。而且学生都是集体住宿,少了一个人怎么会没人发现?”
“她是被选中的,”简染的声音从梯子上方传来,带着一丝沉吟,“但原因我不清楚。”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落在女孩脸上那用油彩精心勾勒却掩不住惊恐神情的五官,“我同意隋队的判断,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凶手应该是先画了部分背景,再将女孩尸体搬来完成整幅画的。”
简染蓦地伸出手指,虚空点向下方一隅,“你们看。椅子上的油彩与周围深浅明显不一,椅子周边的着色厚度也有差异。越靠近椅子,颜色越浅,笔触越重。女孩除了颈部的淤青,手腕和脚踝也有捆绑痕迹,说明她死前一定被束缚过。”
隋州抱臂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手肘,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果然,女孩“裙摆”一角,油彩涂得格外厚重,甚至有些凌乱,不像其他部分那样精准模仿原画。
“那她是怎么被选中的?或者说,你为什么认为她是被刻意选中的?”
正爬下楼梯的简染脚步一顿,面露赧然:
“我没什么实证,只是直觉。艺术家通常不希望创作时被打扰,选择这种不定时会有人造访的地方本身就不合理。冒这么大风险来完成一个随机案件,可能性不大。所以我认为,凶手应该是事先选中了这个女孩,才决定在学校仓库完成作品。”
“还有一点,”简染顿了顿,“每次看这幅‘画’,我都感觉不到美,只感到一种……刻薄的嘲讽。凶手在嘲笑她,嘲笑这种‘优雅’的姿势根本不属于她,嘲笑她即使被这样‘装扮’,也只剩狼狈和恐惧。这种感受很私人。所以我觉得,凶手很可能认识她。”
虽然简染的后半段多属推测,却听得众人汗毛倒竖。频繁出入学校仓库,甚至可能长期蛰伏其中,观察学生的一举一动,一步步完善自己的作品,发现目标后一击即中。
这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凶手。
在如此险峻的环境下,凶手的笔触丝毫不乱。无论是轮廓还是人物,都与原画相差无几,这不仅是个画家,更是个技艺高超的画者。
“嗯,”隋州的应答打破了死寂。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每一个人,沉声安排,
“胡钧,安排人仔细收尾,尸体送回法医那边重点检验脖颈勒痕和是否有其他隐蔽损伤。陆阳,小陈,去查清楚死者身份、班级、人际关系,特别是最近有没有异常,或者和谁有过节。重点留意身边有没有懂绘画、或者对艺术特别痴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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