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庄园的静谧被一阵急促刺耳的门铃声骤然划破。
管家披衣而起,还未行至门口,就听见铁门外传来刻意压低,却难掩急切的声音:“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姜莱!找隋州和简小姐!有急事!”
几分钟后,睡袍外随意披了件羊绒开衫的简染和显然也是匆忙起身的隋州,在客厅见到了闯进来的姜莱。
他发梢被夜露打湿,几缕不听话地贴在额前,呼吸带着室外清冽的空气和奔跑后的急促,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亢奋的锐利光芒,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平板电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找到了!有突破了!”姜莱甚至来不及寒暄,直接将平板戳到闻声赶来的隋州和简染面前,冰冷的屏幕光映亮了三人的脸庞。
屏幕上是两份并排的电子版尸检报告和药物检测分析。
“大概半个月前,南郊水库捞上来一具男尸,当时定性为投河自尽。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泡得有些……但法医最新的二次复检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
姜莱语速极快,手指点向其中一份报告的结论处,“根据肺部积水和硅藻检验,死者确实是溺亡。但他入水前,就已经因为药物作用完全丧失了意识和行动能力。他是被人为投入水中的,这根本不是什么自杀!”
他的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迅速划向另一份药物检测报告:“看这里!药检结果出来了,体内检出两种药物成分!一种是常见的麻醉剂丙泊酚。另一种,”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是司可林!一种强效的短时肌松药,能让人的骨骼肌彻底松弛,包括呼吸肌,会导致窒息。常用于全麻辅助,但严格控制。”
隋州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看向姜莱:“司可林?”
“对!就是它!”姜莱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调出另一份档案,那是他先前提及的那桩准新娘自杀的案卷。
“我当时就觉得那案子不对。看这里!她的尸检报告里,其实也检出了微量的类似肌松药成分和麻醉剂残留。但当时因为她抢救时做过洗胃,体内药物环境复杂,又被她原有的心理疾病病史掩盖,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这点异常就被忽略了,根本没有往刑事案方向深入查。”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定格在隋州和简染脸上:
“现在,这个投河的男人体内也发现了司可林和丙泊酚的组合。和那个准新娘案里的药物残留类型高度吻合!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喘了口气,像是要平复过于激动的心情,随即抛出更惊人的推断:“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如果是他杀,凶手是怎么在不留下任何挣扎痕迹的情况下,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自愿’赴死的?”
“现在有了一种可能——先用麻醉剂使其失去意识,再用肌松药确保其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反抗,无论是上吊、投河还是服用过量药物……整个过程,受害者可能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地‘被自杀’了!”
客厅里落针可闻,只有姜莱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穿过厚重窗帘的风声。一股冰冷悚然的战栗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最后赶来的屈臣儒堪堪只听见他最后的推断,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攥紧拳头,妹妹屈句容安静“悬在”半空的画面再次浮现,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简豫不知何时也靠在了门框上,双臂环抱,眉头微挑,眸中晦暗难辨,看不出情绪。简染则微微抿紧了嘴唇,目光深沉地落在平板屏幕上那两种药物的名字上。
隋州一把拿过平板,手指飞快地滑动,仔细浏览着报告上的每一个数据细节。半晌,他抬起头,沉声道:
“两种药物组合使用。一个负责昏迷,一个负责‘驯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东西……凶手的手法很专业。”
正当众人为寻到蛛丝马迹而倍感振奋时,缄默的屈臣儒声音艰涩地开口了,“但是……句容她做过尸检的。她的体内,并没有检测到这种药物残留。”
姜莱一怔,眼神有片刻茫然。
余下之人,对药理也不甚了解,一时沉默。
反倒是倚在门边的简豫,用他那种特有的慵懒的调点破了迷雾:“琥珀酰胆碱在体内代谢很快,尤其是死后间隔时间较长才尸检的话,很可能已经检测不出了。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常规尸检毒筛有固定范围,如果不是明确怀疑涉及此类特殊药物,很可能根本就不会列入检测项目。”
简染略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后者似有所感,立刻收敛了那点冷锐,转过头,朝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仿佛先前的阴霾只是她的错觉。
“凶手心思缜密,经验丰富,必定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简染偏过头,没去深究简豫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异常,将话题拉回,“这一次能查到,有侥幸的成分在里头。”
“那……难道我们只能等着凶手下一次作案,期待他再次留下破绽吗?”来时的亢奋早已被连番打击剿灭,姜莱气馁地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不甘。
简染摇了摇头,”未必。除了可能存在的药物线索,受害者之间一定还存在其他的共同点,只是还没有被我们发现。“
眼见今晚又有通宵讨论的倾向,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倦容,隋州沉声一锤定音:”今晚时间太晚了,这么大的信息量也需要时间消化。明天早上九点,我们再继续梳理线索。”
次日
隋州与简染相携出现在A市刑侦支队办公室门口,正巧碰上刚从培训教室出来的陆阳和小陈。
二人一见他们,立刻兴冲冲地小跑过来,”隋队!简医生!您怎么也在A市?“
陆阳咧着嘴,挤眉弄眼地在隋州和简染之间来回看,”咱C市支队的‘精英’看样子是都跑来交流学习了?就剩钧哥、云叔他们几个‘空巢老人’看家了。“
小陈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口无遮拦的陆阳,”瞎说什么呢!要让钧哥他们知道你这样腹诽他们,小心回去他们给你‘加餐’!“
隋州闻言,淡淡地瞥了陆阳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车钥匙,脸上没什么表情,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简染倒是噙着淡淡的笑意,从容颔首,给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我正好是A市人,这次回家处理些私事。“
不待陆阳再追问些什么,识趣的小陈已经一把揽住这个愣头青的肩膀,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弄走了。远远还能听到陆阳不满的嘟囔和小陈压低的劝阻声。
姜莱闻声赶来。他身上穿的倒是出乎意料的齐整,连休闲服的外套拉链都一丝不苟地拉到了顶,只是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休息得并不好。
隋州见状觑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只是示意了一下,便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一起进了那间临时征用的小办公室。
办公室内看似被匆忙整理过,但仔细看去,许多文件只是囫囵堆在一起,并未归位。打印出来的资料页码顺序有些杂糅,角落的储物柜门缝里还漏了一小片匆忙塞进去的衣角。
隋州强忍住扶额的冲动,无视了这片狼藉,径直指引着简染来到门边那块可移动的白板前。
姜莱上前,将白板反转过来,另一面上的信息倒是排列得格外清晰有力。
王修竹,职业:芭蕾舞者,死因:过量服用安眠药
芮幼白,职业:奶茶店长,死因:服食农药
屈句容,职业:学生,死因:溢吊
文哲(新增),职业:物理老师,死因:投河溺亡
共同点:司可林?心理疾病?!
白板上,四个名字并排而立,像四块沉重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冤屈。
姜莱拿起黑笔,在文哲的名字后面重重地写下“丙泊酚 & 司可林”,在王修竹和屈句容的名字后面画上问号。
“目前能明确检出药物组合的,只有最近的文哲以及疑似的芮幼白。”
隋州沉声接上,“王修竹、芮幼白和屈句容这三个案子,由于尸体处理、抢救干扰或检测范围限制,均未能发现药物痕迹。凶手如果真的采用这种方法作案,必须拥有稳定的药物来源,且精通药理知识。”
简染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个巨大的问号上,补充道,“抛开药物这一点,这四个独立案件存在疑点的地方在于,他们选择自杀的时机都是在情绪平稳期。换句话说,他们都曾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但都经过长期的治疗,并有所好转。”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问号背后的答案。他们之间必然还存在其他交集,一个能让凶手选择他们的理由。”隋州略作沉吟。
“社会关系、经济状况、就医记录、活动轨迹……”姜莱掰着指头数道,“这些都已经排查过一遍,表面上看,他们四人生活在不同的圈子,年龄、职业、社交网络几乎没有重叠。”
“那就再挖深一层。”隋州的声音不容置疑,“忽略那些显而易见的,去寻找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连接点。比如,他们是否都在同一时间段去过某个特定场所?是否使用过同一款小众APP?或者……是否都曾向同一个人倾诉过内心的痛苦?”
最后一点让在场之人心中一动。选择让受害者“安静自杀”的凶手,或许正是一个善于倾听,并能利用他人心理弱点的人。
“分头行动。”隋州习惯性地开始部署任务,“姜莱负责协调A市局里,重新彻底梳理四名受害者过去一年内的所有通讯记录、消费记录、行车GPS数据,寻找任何时空上的交汇点,尤其是医院、诊所、药店这类可能获取药物的地方。”
“明白!”姜莱虽有不爽,但还是应下了。
隋州随后看向简染,语气稍缓:“我们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假设凶手是通过某种途径知晓了他们的心理困境,那么除了正规医疗机构,还有哪些渠道?”
“很多。”简染立刻顺着他的思路回答,“网络社区、线下互助小组、树洞类社交平台、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害的兴趣社团……凶手很可能潜伏于此,寻找他的‘猎物’。”
她蹙起眉头,“还是不对……从已知信息看,王修竹、芮幼白,包括句容,他们都是内心敏感且警惕心不低的人。如果是完全陌生,且带有明显目的性的接近,他们根本不可能轻易让对方靠近,甚至允许其登堂入室,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这需要极深的信任。他们与凶手之间存在的连结,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深,甚至……凶手可能是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的女性?”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无形的丝线仿佛在空中交织,一端连着逝者,一端连着那个隐藏在水面之下的阴影。他们都知道,找到那根将所有点连接起来的线,就能拽出那个精心策划死亡,冷酷地扮演上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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