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就得亲手把它们从“回忆”的壳里剥出来，撕成冷冰冰的“证据”。成莹然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空荡的画架，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却暖不透她指尖的凉。她把抽屉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一张一张捡起来整理，每碰一下，都像碰着过去的自己——那些笑着的、闹着的、偷偷心动的瞬间，此刻都要被贴上标签，变成指证恶人的工具。
速写本要一页页翻，标注出董诗桃记录画稿进度的日期，证明《夏日纪事》是她原创；便利贴要按时间排好，对应着她获奖的时间线，反驳“抄袭蹭热度”的谣言；董诗桃写在画纸背面的小情绪，那些藏着“然然”的碎碎念，要被小心地抚平，作为网暴者攻击两人关系的佐证。成莹然的动作很慢，手指好几次都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滴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像董诗桃当初不小心滴下的钴蓝。
当她的指尖碰到那张画着交叠双手的画布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抖得厉害，连带着画布都轻轻颤着——这是那天暴雨后，她们在阳台收拾完画，躲在灯下一起画的。
董诗桃先拿起笔，画了根纤细的食指，然后把笔递给她：“然然，你画你的手，我们凑一起。”
她当时笑着接过，笔尖顿了顿，故意让自己画的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扣住了那根纤细的食指。画完后，两人对着这两只交叠的手看了半天，谁都没说话，却都红了耳朵。这是她们确认心意后，一起画的第一幅画，没敢标名字，没敢挂起来，就悄悄收在抽屉最底下，像个藏在心底的糖。
成莹然深吸一口气，从工具箱里翻出美工刀。刀片很锋利，反光晃得她眼睛疼。她咬着牙，把画布平放在地板上，指尖沿着画框边缘慢慢摸索——那里还留着董诗桃当时不小心划到的小缺口。“唰”的一声，刀片划破画布，纤维裂开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她沿着两只手的交界线，一点一点划开，把画布分成了两半：一半带着董诗桃画的纤细手指，笔触温柔；一半留着自己画的指节分明的手，线条坚定。
划到最后一笔时，成莹然的手猛地顿住，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裂开的画布上。“桃子，”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哽咽得厉害，“我知道你怕疼，以前连削铅笔划破手都要哭好久……可这次，我得把伤害你的人找出来。”她把两半画布轻轻放在一边，指尖蹭过董诗桃那半的笔触，像以前碰她的手那样轻，“等结束了，我就把这些碎片都拼起来，拼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窗外的风又吹进来，梧桐叶晃了晃，一片枯黄的叶子慢悠悠地落下来，飘在散落的画纸上，叶脉清晰，像一滴凝固的、无声的泪。成莹然伸手把叶子捡起来，夹进那本画满了回忆的速写本里，就像以前，她们把每片好看的落叶，都夹进彼此的画稿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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