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水寄萍早已拉着陆宛芙走到一边，但陆宛芙想是甚少下山，不谙世情，还是对什么都十分好奇的脾气。她一边走开，一边还频频回头。“都说陷空岛和皇极阁不睦，”她小声跟她师姐说，“但白展两位道友，看着感情却是不错呢！”被她师姐瞪了一眼。
她悄悄吐吐舌头，但还是忍不住看，等展昭掏出寻踪鼠小白时，更是眼睛都转不开了。然后她就见叶朝枫走了过去，弯着腰同展昭说了什么，展昭立即就站起身，含笑点头。但白玉堂又扯住他，仰着头说句什么，仿佛不太痛快的样子，展昭神色无奈，但还是眉眼弯弯的回过身，朝他伸出手去。白玉堂看着他如此，就又是一副笑模样了，他握着他的手站起来，一张原本凌冽的面孔柔和下来，便如同春风暖日般熏人沉醉了。
陆宛芙嘻嘻笑了一下，想白玉堂这般人，竟也会有这样的孩子脾气。但回头就见叶朝枫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神色一点一点的淡下来，最后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微微的蹙起眉头。
陆宛芙将头搁在膝盖上，不由得看入了神。
“芙儿，你看什么呢？”水寄萍见这个师妹半晌没有声音，甚是奇怪。
“师姐，我在看白、展、叶三位道友。你看白道友和展道友在一处，可有多好看！真是神仙般人！只是，却为何叶道友一走过去，就叫我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呢？”
水寄萍暗暗好笑，但她知她这师妹虽然年幼拙朴，天资却高，且生就比旁人感觉敏锐，便拉过她手细细说道：“芙儿，白展二位，一个来自陷空岛，一个来自皇极阁，品性俱是可靠的，我们同之相交自无妨。但那位叶道友，说是十万大山之界的散修，但又有谁知道他？十万大山历来是妖族的地界，普通修士，独自都不敢靠近，更别谈在那处修行了。此人透着古怪，你离他远一些才好。”
陆宛芙对师姐素无违拗，自然点头称是，但回过头再看去，却见展昭已朝史珪与穆云翼那边走去，而叶朝枫站在他身后，却目光沉沉，尽数落在展昭背影上。
白玉堂也正走来，道，因自己晋级，拖累大家在此处逗留已久，问她们可愿即刻上路，以免在此林中过夜。水寄萍自然并无意见，就见展昭那边，史穆二位，也各自收拾起身。
展昭却先往那十阶巨犀的尸身处去，将那妖兽的妖丹、脏腑、颅脑，三处，皆劈开了。那巨犀活着时皮坚肉厚，普通兵刃都无法奈何之，现下死了，无妖力护体，再厚的皮骨也挡不住湛卢，展昭几下就将其一身坚壳剖开，就见那能分泌出毒物的突起物下，连着一个个鼓囊的腺体，最终深入到脏腑之内。
白玉堂凑过来，指尖一道剑气划开腺囊，一股墨绿色汁液缓缓淌出，他回头对水寄萍笑一笑，“水道友，这个毒，恐怕你们带回去能派上用场。”水寄萍点头致谢，取出玉瓶，将巨犀全身的毒液都收集了。
那边展昭继而剖开巨犀脏腑，细细找寻。妖兽的妖丹，未必定在丹田之中，果然见丹田中妖力溃散，已空空如也。展昭再循着经络细查，最后是在心脏中找到拳头大一颗妖丹，展昭将之细查一番，随手就抛给了白玉堂。
妖丹乃是妖兽一身上下最有价值之物，似展昭这般宗门弟子，一般猎杀了妖兽，也就要个妖丹罢了，不似散修，会将全身都收了去变卖。所以众人见他对妖丹并不在意，却仍在找寻，不由得奇怪，连白玉堂也在问：“你要寻什么？”
“等下告诉你。”展昭低低同他说，就将湛卢沿着白玉堂在巨犀脑门上劈开的伤口处探入，果然直接就伸入了颅脑深处。
只有一旁叶朝枫却并不显得惊讶，只是眼神微闪，也并不做什么，只抱着胸，玩味的看着展昭。
而展昭却一边探查，一边听湛卢在识海中叨叨。
“诶哟，这家伙肉真厚，不过没啥毛病，恩……毒腺里也就是犀这种水生巨兽常有的毒啦，你再往里看看……”
“丹田里有一丝……你能感觉到不？虽然夹在妖力中不很分明，但是……这么一点可不够哇……先找出妖丹再说……”
“妖丹也很正常，裹在心脏之中，这味道还不如丹田里浓呢……唔，你说的对，看来不是从修炼的源头上控制的，你再去脑子里看看。”
“哇！就是这里！你闻到没有？脑子里一股子魔气。恩，看来魔族是控制了这妖兽的神智，怪不得十阶的妖兽，却跟完全未开灵智似的。”
却原来湛卢同展昭说道，此前刺入犀身时，觉得那巨兽身上气息不对，果然叫展昭找出巨犀体内有魔气来，只是那些微魔气深藏于脑，若非展昭方才一剑是从耳中刺入，还真叫隐蔽过去了。
此前雍州分堂传出有魔族在此，可见确非空穴来风。至少这只十阶的妖兽，确与魔族脱不了干系了，这也能解释，何以密林之间，会有巨犀这等只生在水畔泥塘的兽类了。
展昭将湛卢的发现悄声同白玉堂说了。
白玉堂神色一凛，“如果此间异变因魔族而起，那赵爵遣人前来，怕是也与魔族有甚牵扯。”但是他又不解道，“但仙魔大战后，人间界与魔界间设下重重屏障，千百年来看守不断，倘若有魔族越界潜入，必能叫人发现，却又如何会到了此间呢？”
展昭叹气道，“屏障历经千载，总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就说你家店铺中，难道就没两件魔族之物了？但是，正如你所说，魔族越界，这边定然知晓，无非贩卖货物的，有人故作不知罢了，但倘若当真是大魔，那样量级的魔气，却是掩盖不住的，这点到是颇费思量。”
“既然难解，也别费神了，我们还是往前看看去。这一趟可算是不顺，你未找到你那个师妹，我也连那谁的影子都未见，总要走下去看看。”说着他取出个乾坤袋，将巨犀剩下的身躯，连同妖丹，尽数装了进去，却抛给叶朝枫，道，“叶兄倘若有用，这些就收了吧。”
十阶妖兽的骨肉皮爪，乃至眼睛毛发血液，炼器炼丹都可堪用，此前白玉堂带着众人一路猎杀，就见伍讯等散修，都要将一只兽分得干干净净。而宗门弟子则多不善于此，眼下既只叶朝枫一个散修，又出身十万大山，是以就交由他处置了。
叶朝枫随手接了，却只探手进去，将巨犀头上破损的角剜了，连同落在地上的原本刺入展昭身体那只，收了起来，将其余的部分，包括妖丹在内，又都抛回白玉堂，道，此前诸君都有份杀兽，倘若一会儿仍能见到，请那几位分了吧。
展昭看了眼叶朝枫，心下甚奇怪，那犀角对他那般金丹后期修士，却有何用处。
他们这才重新赶路。在天黑前，就到了展昭此前探查的所在。
那处一看便有古怪，密林层叠的树木到此处便断开了，留在中心是一片空地，映着头顶一圈被树冠分割的天空，但是空地中心却笼着一团迷雾，有隐隐卓卓的影子在其间，引人一探究竟。
穆云翼举步就想往前去，却被展昭拦住，“穆师兄，此处有传送阵，再未知其传向何处时，不宜莽撞。”
“传送阵？在何处？”
陆宛芙往中间丢了颗石子，只见那石子毫无异状的滚入迷雾中，然后便不可探查了。
“陆道友，传送阵是只有活物方可触发的。”展昭温言告知。陆宛芙闻言脸上红了一红，就跳到她师姐身后去了。
水寄萍试着唤起那片雾气所在地下的植物根茎，却只见在浓雾的外围，有数丛细草飞快的抽出又败落，但再往内却又毫无动静了。水寄萍冲着展昭摇摇头，道：“中心有很强的禁制，灵力越不过去。”
而展昭却缓缓走到浓雾边缘外的丈许之处，便停下脚步，低头往地下看去。
白玉堂站到他身边，“就是此处？”但脚下一方土地与别处却并无二致。白玉堂试着用灵识扫过，也只有一些微弱的变化。
展昭沉吟不语，一指剑气击下，灵力反弹，四散迸出。却果然地下隐有灵力驱动之物。白玉堂见此，打出一张显形符，以破除隐形，果然见地上微微透出灵光。展昭细辨之下，是个单向传送阵，设置甚为精巧，只要在其上经过，纵然未作停留，也能被拢入阵中。
展昭拍下白玉堂，不需言语，白玉堂就又交给他一沓显形符。展昭将符箓一一射出，果然围着那浓雾一周，都是一色一样的传送阵。一想便知，就是要来此之人，无论从哪个方向而来，都必然踏进传送阵之中。
展昭看看白玉堂，白玉堂只是冲他笑笑，“猫儿，想进去就一起。”展昭眼底浮起一点笑意。他回过身对众人道：“各位，展昭决意往这传送阵内一探。但此间风险难料，是否进入，还请各位斟酌。”
他继而又看向水寄萍，“水道友，我们进入此间异域也有数日光景了，再过几日，我雍州分堂会将众人移出。我等进入此间，祸福难料，如有万一，还需有人告知我雍州分堂的韩堂主，可否就劳烦水道友和陆道友，就在此暂候，以作策应？”
水寄萍自然知道展昭的好意，想世上竟有这般人，虽与其相识只短短数日，已见他几经生死，却仍愿以身试险，也仍有心看顾旁人。她看了眼白玉堂，只见白玉堂对其他人皆不在意，眼中只看一人的模样，不由轻叹。她低声谢过展昭，拉着陆宛芙慢慢退后。
而陆宛芙虽跟着师姐，大眼睛仍在众人身上不停的扫，见除了展白二人，穆云翼倒是神色如常，只是颇有慎重之意，而史珪看着却有几分焦虑。只有叶朝枫，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似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未放在心上，但是目光，有意无意间，总会落在展昭身上，却只略作停留，便又恍若无事的转开了，只是眉宇间，就浮上了一点复杂的神色。
展昭举步就要踏入传送阵。
“等下。”却被白玉堂拉住，“猫儿，这传送阵，不知会不会又将人传到不同的地方。我们试试同行。”
展昭莞尔，“玉堂，这是单人传送，且随机传送的阵法，耗费灵力巨大，一般不会如此设。你与我只需用同一个传送阵，前后相差片刻，当是无碍的。”
但是白玉堂执拗的拉住他手，“我好容易将你找到，可不能再冒这个险。”他拿出一张符箓，手指在自己眉心一指，逼出一滴精血，注入符箓，然后瞬间打入展昭眉间。
展昭惊了一惊，却也不及阻止。他颇无奈，“玉堂，这又是什么东西，要动用到精血？”
白玉堂灿然一笑，“此乃十日同心契，我自创的，你我从此刻起十日内，便可以随时感应到彼此了。”他笑得甚是愉悦，又加了一句，“即便在不同的空间也无妨，至少可以让我知道，你是否安好。”
展昭脸色一变，“那这个同心契，可也是……？”
白玉堂笑得更是夺目，“是啊，猫儿，既是同心契，你身上的任何损伤，也会一样的加诸我身，”他刻意露出副鬼脸，瞧着甚为可笑，“所以，猫儿，你可要当心哦，就当照顾照顾我，可莫要再受伤了。”
展昭大惊且怒，“你你，怎可如此乱来？！”一把拉住他，“可有解法？”
白玉堂两手一摊，“这又有什么好解的？不过十日，时间一到不就解了么？”
展昭怔怔看着他，终是无言。白玉堂却笑意不减，仿佛大愿得偿般，满身都是得意。
他二人说话声音极轻，白玉堂又张了灵力隔音，旁人都不明所以。只是叶朝枫，虽站在数步之遥，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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