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展昭是被嘤嘤嘤的哭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醒过神来，才分辨出是湛卢在哭。湛卢见他醒了，哭得更是大声，“呜呜呜，吓死我了……呜……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知道金丹抽取灵力过甚，会致坍缩吗……呜呜，我以为你金丹碎了……呜呜……我以为你会死……呜呜呜……那么久才重新找到一个主人……”
展昭觉得识海都被这哭声震得生疼，“湛卢……你好吵……别哭啦，天！第一次知道剑灵还会哭！……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死嘛，金丹也没碎……”然后展昭记起方才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听到那声闷响。他心中疑惑，看自己的金丹，却是好端端的，只是色泽晦暗许多，漂浮在空空荡荡的丹田之中。但却有一股和缓的灵力，正带着暖意流淌入他的丹田，一丝丝的环绕于他金丹周围，却是熟悉的气息。
展昭心中一动，睁开眼睛，果然看见白玉堂正关切的盯着他，一手向他输着灵力，一手扶着他，让他靠在肩膀上，见他醒来，顿时喜色盈目。展昭挣扎着坐起，一看白玉堂神韵气泽，便知他已顺利晋级了，一时心喜，握住他手，“玉堂，你金丹中期了！”
白玉堂却眼睛红了一红，低声道：“你自己伤成这个样子，还要来管我，下回能不能先顾惜下自己？”
展昭也不同他争辩，只是笑着应和他，又问：“是你帮我修复好金丹的？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白玉堂却一怔，道：“你金丹怎么了？我晋级结束，就见你人事不知，是叶兄在帮你疗伤……你金丹有何不妥？”说着就抬眼去看叶朝枫。
叶朝枫就在展昭身后，闻言也只是伸手过来，搭了下展昭脉息，道：“展兄是灵力耗尽后，又动用了金丹里的灵力吧？我此前观你力尽后丹田空虚，金丹无灵力滋养，也确实有些虚弱，但只要灵力继上，金丹自然就能恢复如初，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皱了皱眉，“展兄接连受伤，都未能及时疗愈，此刻金丹虽无大碍，但经脉却已是脆弱不堪，可不能再随意动用了。”
“叶兄两次相救，展某真是无以为报。”
叶朝枫却是淡淡一笑，“那论起来也是展兄救我在先！这些且不提了。展兄还是速速调息为宜。”
白玉堂往他身周的聚灵阵上又换了一批上品灵石，道：“你们谢来谢去的且留待以后吧，猫儿你快些调息了，也好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展昭这才顾上看向四处，却见只他们三人，微觉奇怪，问其余人去了何处。仍是叶朝枫答道：“峨眉山的两位仙子去采些草药，贵派穆、史两位道友陪她们同去。而另外几位……已先行一步，往前方去了。”
展昭心中疑惑，但也不及多想，就重新闭目调息了。
他潜回识海去寻湛卢，“湛卢，湛卢，欸你可莫再冲我哭了，我有话问你，”展昭把湛卢的小灵识拎出来，“我之前仿佛听到丹田里传来动静，原以为是金丹有异，却原来不是么？”
湛卢方止住抽抽搭搭，“是的呀，不然我也不能一起晕过去呀。”
“但我此时金丹不是好好的？…却是如何做到的？”
湛卢的灵识在他丹田里转了半天，嗡着声音慢慢道，“我亦不知。”
“……金丹上若有裂痕，难道能自愈？但纵然可以，也不会这么快吧？莫非是给谁修补了？可叶兄和玉堂又都说未见金丹异样……湛卢，可有甚法子，能修补金丹上的裂痕么？”
湛卢半晌都没有回应，最后慢吞吞的说：“……有倒是有，但是，金丹期的可办不到，似这般完全看不出痕迹的，那对修为的要求可就高了……而且，或涉一些奇门诡术……”
展昭更加困惑，但既然一时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多想，只凝神调息。这林子里本来灵气甚为充足，白玉堂又不惜成本在聚灵阵填满了上品灵石，一时间展昭就觉得灵气源源不断涌入，金丹运转吸收间也毫无阻碍，只是毕竟经脉受损颇重，灵力流淌过速，还是会有刺痛感，逼他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将灵气纳入金丹后，转化为自身水灵力，再缓缓释出，去润泽修复经脉破损之处。
“你试着加入些心力。”湛卢突然飘出一句。
展昭闻言叹气，“湛卢，我连心力到底为何物都不知，却从何试起啊？”这几日来，他有了闲暇也时时琢磨，但实在毫无头绪。
“反正，像你跟我说话那个样子，就对了。”湛卢的声音闷闷的，“其他的，我也说不上来了。”
展昭十分头疼，觉得剑灵见多识广固然是好，但是个半吊子的见多识广，就颇让人一言难尽了。
他想了想，便如当时与湛卢对话般，在灵力运转之际，也在心中描摹经脉如何吸收灵力，修复伤口。此事原本甚难，调息讲究的是灵台清明，专注一念，甚至初习之人须得在调息时设置禁制，以免干扰，而展昭毕竟神识广阔，竟也能一心二用。如此调息过一个周天后，展昭觉得神识隐隐作痛，竟比此前全力铺开识网探查还要累些，却也不知是否当真有用。但展昭在长久的炼器中，原就比旁人练就不一般的耐性，也深知神识本就是要用到尽处，方有进益的，又咬着牙，多走了两圈，虽然累得额头渗出薄汗，全身经脉疼痛疲累，但神思间倒确是爽快了许多。
待他结束调息，见水寄萍和史珪等人也俱回来了，却各自散得颇远。
白玉堂自然是守在他身旁，见他睁开眼来，忙搭他脉息，感觉确实平和了许多，神色间才松了几分，正听展昭悄声问他那边是怎么回事，却是一怔。
“他也未亲见，我来说罢。”叶朝枫见展昭醒来，也走了过来，正听到他问。
却原来，白玉堂启动晋级后，展昭托付了水寄萍和智明，便再度失去了意识，叶朝枫又毫不理会旁人，设了个严严实实的防御界，只顾给展昭疗伤。旁人一来重伤未愈，心无余力，二来看叶朝枫神色，也知他并不欲人插手，只得退守一旁。
白玉堂的晋级却是声势浩大，一时间树林里风起云涌，初时也引得一些妖兽前来窥探，但尚未靠近，便都觉察了倒在地上的十阶巨犀的死气，尚不需众人出手，就无不退避了。
小境界的晋级耗时并不很长，过不多时，白玉堂身周风云渐收，灵气朝内敛去。此刻正是丹田内积攒的灵气重新凝聚于金丹之时，最是紧要关头，半分也受不得打扰的。但就在此时，那袁郢司却突然跳将起来，一头就往那灵力罩上撞去，同时手中双刀劈出，正是冲着白玉堂而去。
水寄萍和智明等人大惊，忙上前阻止。
白玉堂身周的防御诀威力却甚强，那刀刃尚未击中，便触动了灵力罩外符箓，当即便炸开两张。袁郢司似未及躲避，直接就被炸飞了出去，燕北归抛出阵旗，欲将其制住。谁知袁郢司落下方向，正是史珪站处，智明等人尚未及喊史珪将其擒下，就见史珪手中现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闪，便切断了袁郢司的心脉。
这下众人都怔住了，虽然众人也并不齿袁郢司为人，见他突袭白玉堂，本意也是要将其擒下，让白玉堂发落的，但怎么说也是同伴，史珪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将其杀了，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当作何处了。
智明性子暴躁，当下就不悦质问道，纵然此人该杀，也不当由史珪动手，本来擒下他，尚可审问两句，现下史珪无故杀人，却是何意。
史珪却一反平日不言不语的性子，直接怼到：“大师应允我阁中展师弟照看白玉堂，却任由此人撞上灵力罩，便是这么照看的么？此人贪生怕死，我皇极阁最看不惯这等人！此时又戕害同伴，一刀杀了也是便宜他，又问什么！”——却是话里话外，都将皇极阁顶在前面。
智明果然大怒，道，原来这就是皇极阁的宗训？当真受教！
既扯上宗门，两人不免越说越僵，最终智明一甩袖子道，既如此，玄空寺便不再与皇极阁同行了！将禅杖重重一顿，便自往前去了。
他一走，燕北归和伍讯原是散修，虽钦服白玉堂，但却觉得留下与这些宗派子弟一处怕也无益，也随智明一同离开了。
余下穆云翼同为皇极阁弟子，纵然也觉史珪行事不妥，却也不便多说。而水寄萍一路受白玉堂照拂良多，又受展昭所托，自不便离去，也带着师妹留下了。于是便是目下的局面——虽有四人留下，却是三人都不认同史珪所为。
“此事甚是古怪，”水寄萍也走近道，“一路之上我等与史道友倒也相熟，觉得他性子严谨，并不似行事冲动之人，若说见那袁道友撞过去，惊吓之下，将其误杀，却是不像的。”
“师姐，还有那袁郢司也是够奇怪的，”陆宛芙跟在她师姐身后，也插了一句，“他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去袭击白道友呀，结果白道友没有什么，反把自己给弄死了，他不知道他那一撞之下，并无大用么？”
“如何无用？！当时符箓炸开，灵力罩再稳妥，也终是有所震动。白道友正在紧要关头，当时就有血从嘴角溢出，可见到底还是伤着了的，我等都恐他晋级被打断，会损及根本——那一撞的威力还是有的，只是，却是那姓袁的拿自己的命去换的罢了，这……两人素无深怨，他一个散修，若不是有天大缘故，何以敢平白与陷空岛为敌，却是叫人费解。”
展昭未及听完就骇然去看白玉堂，忙去探其脉息。却被白玉堂反手握住，“我没事，只是受了些震动，略惊了一惊，立时就叫我压下去了，后来就顺顺当当的了。”却到底还是叫展昭抓住了，细细查去。
白玉堂看展昭抓着他手腕，低眉凝神的，良久，眉头才一点一点松开，心中就被一股柔软之意漫过，只觉此刻是进入这林子后，第一次，有了心安之感。
展昭最终松开白玉堂的手，踯躅道，“我也看不出什么，但我不善疗愈，看得未必分明。你记得回去叫你义嫂再好好看一回！……还有，这一路上可别再冒进了……”抬眼却见白玉堂神色，一怔，“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原来白玉堂正低着头，眼睛瞬也不瞬的贯注在他身上，眉目却是柔和无限，也不知这样子看了多久。
展昭心里无端升起点迷茫，一时也忘了要说什么。他错开眼睛，默了一时，突然想起一事，才回过去对白玉堂一笑，一边探手从灵兽袋中将小白取出。
这灵兽袋的抗震抗击倒是做得极好，被展昭带在身上打了一只十阶妖兽，这小鼠儿也浑没感觉，许是被关得无聊，居然还睡着了，此时被拿出灵兽袋也不见醒，只在展昭掌心中翻了个身，摊开粉绵绵的肚皮，睡成了一个木字。
展昭看得有趣，伸指在小白肚子上挠一下，那小鼠儿就探上四只爪子，又将展昭的指头抱住了，却还只顾睡。展昭不由得笑起来，就这么挂着小白举到白玉堂眼前，“还你吧？他跟着我，我就只能喂它吃灵丹，生生被我养瘦了一圈。”
白玉堂闻言也笑了，“吃灵丹？怪不得能睡成这个样子，估计攒了一肚子灵力在消化呢~”笑完又放低了点声音，仍旧望着展昭，“还是放你那吧，它与我好歹有着血契，也好叫我觉得，能有个什么，时时随身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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