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展昭觉得自己仿佛陷在一个梦魇里。
白玉堂倒下时的神情不断在他眼前晃过,那神情分明是痛苦,但痛得却不是自身,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自己,那样的眼神……
“白玉堂,白玉堂!”展昭无意识的唤着,仿佛要通过这个名字,来唤醒自己……
他的神识终于丛混沌中挣脱出来,才发现自己丹田里灵力耗尽,金丹几乎停止了旋转,全身绵软无力。不止如此,他甚至无法支配他的身体。神识虽醒,却被禁锢在身体中,根本无力感知外界。但是他能感到自己正被人抱着,一晃一晃的,仿佛沿着一条走道在移动。他颇为奇怪,虽然人无法装入乾坤袋,但一个漂浮诀也足以带走了,难道不比这么亲自抱着,更省力么?
难道是玉堂?
不,不会是他!
他又想起梦里白玉堂的眼神,心中发涩,他还是连累了他。
与此同时,那人停了下来,将他放下,他感到身下和两侧有冰凉冷硬的触感,似是个石棺。难道他已经死了?他想起这里死去修士会面临的命运,又拼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仍是无济于事。
“湛卢,湛卢!“他的神识小声唤着。
湛卢昏头昏脑的醒来,懵懵环顾,“这到底怎么回事?怎的像是金丹出了问题?”湛卢逐渐清醒过来,在识海里上蹿下跳一番,“看着无碍啊!只是灵力被禁锢了,神识不展,所以人也不得醒……等等,你神识明明醒着啊?”湛卢惊异道。
展昭叹口气,“我正想问你这个,却连你也不知么?”
湛卢默不作声,凝神思索一番才道,“我且问你,你的神识现在可能出体?”
展昭凝聚所有力量,将神识往外推去,终于让他挣出了体外,但也只是模模糊糊,瞥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却感觉那视线一直胶着在他身上,又有冰凉手指抚过他面颊,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自言自语,“如此良材美质……到是可惜……我定不会让你……”但整个人被笼在一层黑色雾气中,并看不分明,只能觉察出那雾气里的浓郁魔气。
展昭神识又退回体内,同湛卢道:“神识一开始只能在体内,现在可以往外探出些许。”
湛卢默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你可知神识的基础是什么?”
展昭略感奇怪:“不是灵力么?”
湛卢道:“不能说不是。毕竟灵力高了,神识也会增长啦。但又不全是,因为凡人也不是完全没有神识的,只是就微弱到他们自己都察觉不了罢了。”
湛卢停了一会儿,仿佛在思索要怎么才能说得明白,“你之前一直问我,到底什么是心力。我也一直在回忆。后来我果然想到,之前的主人说过一句,心力是哪怕飞升了也要从头练起的。还说,修士莫要看不起凡人,飞升之后,大家就都一样了,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这么着,我就突然有一个想法,虽然听上去,到是有些难以叫人相信……”
展昭接上道:“你想说,神识产生的根基,是心力,而非修士专有的灵力?所以我现在灵力虽被禁锢,但只因我体内有微弱的心力,神识就还能醒着,只是力量毕竟太弱,是以无法延伸太远?”
湛卢道:“正是!这也是为何你的灵力明明不过略强于旁人,神识却远远超过。你问我要如何修习心力,我亦不知。但倘若我们猜的没错,你却不妨想想,你的神识是如何修习出来的。”
展昭心中一动,他其实也是慢慢才习惯了自己神识强于同侪这个事实。最早是怎么开始的呢?他回想起先也并非如此吧,只是……炼气大圆满时,他开始学着炼器,龙图山并无人能教他,他除了自己翻看典籍,也只有去宗阁时,向器堂的前辈讨教一二,其实学得真没什么章法。
筑基之时,他学在型器上铭刻阵法,有几个月时间都毫无头绪。用灵力刻、用法器刻,他都试过了,但灵气不足,中间略断一点,整个阵法和型器就都废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没有修士能在筑基时就炼出带阵法的器物,因这对灵力要求太高,是金丹乃至元婴的水准。
但展昭性子倔,他试了很多法子,最后尝试用神识操控——这需他几个时辰乃至几天,都聚精会神,丝毫不错开半点的注意——就是这样,他绘出了第一个阵法!虽然简单,但完美,灵力充沛流转顺畅,操演起来那种得心应手,叫展昭觉得哪怕识海已经痛得简直要炸开,也是值得的!
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每次展昭将识海榨干到几乎枯竭,待恢复后,就会觉得识海仿佛又扩大了些。他对这种感觉越来越上瘾,经他手锻造的器物上,被雕琢的阵法越来越多,他的识海,也就越扩越深广。
如果说这些个就是心力的话,那到底是令识海枯竭为心力修炼之法,还是聚精会神方是?
展昭觉得这倒不妨一试。
方才那人已然离去,临去时,在石棺上设了封印,以展昭目前神识,刚能触及,却无法撼动。
展昭想了一个解封的阵法,将他仅可动用的一线神识,推到那层封印上,如同绘阵图般,用针尖大点神识反复描摹。
起初他只是将神识推出体外就已费尽全力,又或者绘上几笔就告力竭。但慢慢的他就能一气绘完全阵,虽然笔触间轻重虚实断续凌乱,阵法未能生效,但展昭已能感到体内一股不知从何处新生的力量在一点一滴的融进他的丹田、经络、血肉……他重新凝聚精神,再次绘出阵法,终于一笔而就,封印上微弱的金光一闪,封印破除了。
展昭借着这点新生之力,将神识遍布全身,终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果然是被置于一个石棺之中。所在是个密闭狭小的石室,只两扇窄门,一扇显然是入口,另一扇紧闭,不知通往何处。室内并无他物,只有两个石棺,另一个也封印着,里面是否有人,展昭尚不及看。
石室中一股阴潮的气息,仿佛从未进过新鲜空气,让人想起类似地底墓穴一般的所在。除此,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魔气,从那扇紧闭的小门之后隐约透出。
展昭有点猜不出这是哪里。是适才那废弃大殿的地下?还是已被人移出大殿,甚至是带出了异域?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也想不出,何以一个修道的门派,地下有如此浓重的魔气。
石室外似有动静,展昭忙躺回棺内,再补上一个封印,做从未醒转状。
那声音片刻就到了石室外。展昭凝神看去,见一道法诀过,门口禁制落下,有两人走进,一个就是方才戴面具的魔人,另一个矮些,一件斗篷将全身遮住,面目也不甚分明。
“大人,我家主人已实现了你我双方的约定,现在,还请大人将人交给我吧。”是另一人的声音,却原来是个女子。
展昭听了这声音,心中一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未能抓住。
“那是自然,人就在这里,你自带走吧。”那魔人答道,声音仍旧沙哑。
但展昭此刻神识大涨,已能分辨出,这却并非此人原本的声音。此人身量极为颀长,一身玄色袍子,衣饰也极华美。而脸上那面具,有阻挡神识之效,显然是件魔器,上面雕以花纹,在斑驳铁色中若隐若现。
待展昭看清那花纹,却是一惊,那花纹竟与大殿上所绘纹饰,甚为类似。——所以这里确是大殿地下?那这覆灭的门派,又与魔族有何牵扯?
但展昭很快便无暇再去顾及,他见那女子从他身边石棺中,抬出一人来,也是面色宛然、双目紧闭,却是一身着皇极阁宗阁弟子服色的女子,细辨面目,惊赫然是展昭此行所要寻找的赵灵!
“她怎么了?”那女子问。
“只是被我的魔瘴封住了神识灵力。以她目前状况,再过十二个时辰,便也解了。”那魔人道。
“如此甚好。”那女子平平说道,携着赵灵,转身便欲离去。
“这女修资质虽然上佳,却也非稀世之才。我捉住她后也看了两日,不论天赋、品性、灵属,都没什么稀奇。赵祯随随便便就将其派来探查异域,我看在你们阁中,她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人物。你家主人,却费了这等心思要她,倒是让人好生奇怪!”
展昭听得这些,心中重重一震,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女子,就是荆州分堂所谴弟子,唤作季含晴的!
赵爵果然在与魔族勾结? !
展昭震惊之际,气息便有些不稳,他见季含晴仿佛眼光瞟了一眼过来,忙将气息调匀。
就听季含晴道:“大人,我不来问你,另一个石棺中是何人为何事,你也莫来问我。如此,合作方得长久罢?”
那魔人仿佛并无所觉,听这话不过笑笑,就由她将赵灵带走了。
他看着季含晴消失在门口,又转身回来,看向安静躺在石棺中的展昭。展昭一动不动,气息也仍旧平缓,但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跳,他怀疑现下猛烈而快速的搏动就足以被觉察了。
“你醒了。”那人轻轻道,语气轻缓,但并不是个问句。
展昭大惊,但他心中突然划过一念。硬生生秉住几乎紊乱的呼吸。他直觉对方并非如此肯定,那不过是个试探。
那人拂去棺上封印,手指抚上他的眼皮,触感冰凉。展昭暗自忍耐,仍旧纹丝不动,感到那手指从眼睛移至鼻梁,往下拖拽,在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又划过下巴,然后突然伸手扼住他脖子,将他拽出石棺。
展昭真不知昏迷中人如此当作何反应,只能装作神识还无法操控躯体的模样,让自己就这样被制于敌手。他惟愿能瞒过此人,否则此刻灵力未复,倘若再加上几道禁锢,就真无逃脱的可能了。
“你醒了,为何不睁开眼睛?”那人就这么一手将他举在身前,扼住他咽喉的手虽然并未收紧,但是仍让呼吸极为艰难,展昭觉得自己头脸已渐渐涨热之际,那人另一只手又摸上他心口,一股冰凉的魔气就深入了自己体内,将心脏缓缓擒住。
让魔气侵入己身,又制住要害,展昭已忍到极致,体内仅余的灵力蠢蠢而动,本能的只想一下反扑去将那入侵之气绞杀。但是那魔气在他心脏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并没有其他动作,仿佛只是为了感受他的心跳般,还随着他心脏的搏动,舒缓的一张一收。
“呵,还在装?心志到是坚定,果然,是我看中的人。”那人仿佛还甚好心情的笑了一下。可是下一秒,展昭丹田中那股已经遭受过一回的剧痛就又袭来。
所以方才在殿中,也是此人下的手么?他到底是谁,又为何能制住自己的金丹?难道是……
展昭用尽所有意志,让身体四肢仍旧丝毫未动,但是神色间仍控制不住的显出痛楚之色,叫人看去,仿佛是在睡梦中经历折磨却无力逃脱梦魇之状。
那人握在他咽喉的手指渐渐收紧,展昭几乎要怀疑自己赌错了,却听那人喃喃道:“莫非是我听岔了……也是,禁锢丹田,哪里可能这么快醒。”
展昭丹田中剧痛蓦然停止。他觉得四肢百骸就如同被碾碎一般。
那人仍旧未将他放下,但手指却从他颈间松开。他的脑袋立刻无力的垂下,却被那人箍着下颏托起,“抱歉了,不过,等你醒了,归顺于我,我自然会治好你伤,再助你尽快升入元婴的,展昭,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此时空气中蓦然腾起一阵黑烟,烟中现出一只枭首,冲他犀利的嘶叫一声,那人周身气势一变,仿佛甚为震动。
他一下将展昭掷回石棺中,随手封印上,人却已转身,“暴毙?怎会这样?都城内现如何?”
那枭首又长嘶一声,空气中有翅膀扑打的声音,但石室内却只见一团黑雾。
“你先回去,我片刻就到。”那人一挥手,黑雾和枭首便都消失在空气中。他匆匆打开另一扇紧闭的门,瞬间就消失在其间。
展昭这才长舒口气。所幸此番伤势并未加重,他振一振体内残余之力,迅速解开封印,翻出石棺,然后仿着方才那人带季含晴进来时所施法诀,依样打出,果然门口禁制应声而落。展昭唤出湛卢,踏出石室,一边将神识尽力展开,希翼能找出季含晴,和其他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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