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快醒醒拾月。”拾月被声音惊醒，一睁开眼，便看见苍梧忌焦急地目光。
“苍梧忌，你从幻境中醒过来了？”苍梧忌微微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微沉，又很快从中走出。
“我们快离开这里，月亮出来了，这里的骷髅迎到月光便会躁动，血雾越来越淡了，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说话间，苍梧忌扶着拾月迅速起身。
拾月抬头看天，空气中的血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淡了很多，透过雾气，迷迷糊糊看见一轮巨大的血色月亮挂在空中，月光很暗，荆棘丛中的骷髅在这微弱的月光中开始躁动起来。
拾月催动体内的寒气，所到之处，荆棘丛纷纷向两侧移动，待拾月离开后又恢复原样。雾气越来越淡，拾月和苍梧忌在丛中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出路。
“这荆棘丛到底有多大，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走到头，难道，它根本就没有尽头？”
拾月疑惑。眼前的荆棘丛随着她的到来纷纷躲开，拾月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猛地蹿生。
“苍梧忌，这整片荆棘丛在随着我们的移动不断地改变着位置。”苍梧忌紧皱着眉头，他也看出来了，再这么下去，他们永远也无法走出这片荆棘丛。
拾月的双眼凝视着前方，脑海里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各种思绪相互碰撞、交织。
突然，一阵风阴恻恻地刮过，吹散了他们周围最后一丝血雾，月光倾泻而下，万物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血色的轻纱。
“拾月，小心身后！”苍梧忌声嘶力竭的呼喊。
拾月心脏猛地一缩，拼尽全力侧身飞扑过去，几乎是同一时刻，带着破风声的流星锤呼啸而来，擦着衣角而过，锤上尖锐的倒刺扯碎布料。
苍梧忌接住即将倒地的拾月，拾月转头看向攻击者。
只见无数的骷髅堆叠成一个巨人，巨大的骷髅头颅居于中央，狰狞的面容透着无尽的暴戾，尖锐的獠牙仿佛能撕裂世间一切。
它头顶的巨角如扭曲的枯木，伸向被血色染红的天空，眼眶空荡荡的，炽热的火光从中闪烁。
“快跑。”拾月和苍梧忌立即向身后跑去，前方的骷髅剧烈震动起来，堆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怪物，堵住他们的前路。
拾月和苍梧忌背靠着背，紧盯着自己眼前的怪物，两个怪物同时向他们靠近，拾月再一次尝试着唤出素雪剑，素雪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眼前的怪物在逼近，苍梧忌似乎发现了她的情况，将自己的佩剑丢给她后便赤手空拳迎了上去，没有剑他怎么与对方作战？拾月惊讶却也来不及管他，对方的攻击已经落下。
拾月催动体内的寒气注入手中的剑，一剑向怪物刺去，想用同样的方法逼退对方，冰霜顺着剑从怪物的手上散开，却只是让对方的动作缓慢了几分。
寒气对他没用！
怪物猛地挥动流星锤，锤头如闪电般向拾月疾驰而去，拾月脚尖轻点，落到怪物身后。抓紧时机，握紧手中的剑，剑身一抖，直刺对方头颅。
咕咚一声，头颅掉落到地上。
拾月刚松一口气，掉落的头颅不一会又恢复原位。
拾月此举激怒了怪物，他将流星锤高高抛起，借着铁链的束缚，锤头如炮弹般向下落下，直击拾月头颅。
锤头裹挟着强大的力量，拾月来不及多想，身体急速向后倒去，锤头擦着拾月的鼻尖砸在地上，荆棘断裂成无数条，激起一片尘土，荆棘丛不满的晃动着枝干，在怪物面前挥舞着。
拾月灵光一闪，用剑挑起枝条缠绕几圈，想通过蛮力拉长枝条，借荆棘之力缠住怪物，荆棘不满地挥舞着自己的枝干，向一旁移去，避开怪物与拾月。
怪物再一次猛地挥动流星锤，向拾月砸来。
拾月自知力量差异，只一味的躲避对方的攻击。偶尔补上两剑，将对方的头颅或手臂等砍下，或用寒气来减缓对方的速度，以谋求短暂的歇息时间。
时间一长，拾月的力气渐渐耗尽，速度渐缓。在躲避一次攻击后，停在某处，同样力量耗尽的苍梧忌，落在拾月身旁。
苍梧忌身上已经多出了几个血窟窿，鲜血不停地往外流着，身旁的血色荆棘蠢蠢欲动，两个怪物却仿佛没有累感一般向他们缓慢逼近。
拾月将手中的剑递给苍梧忌，苍梧忌没有接剑，担忧地看向拾月。
“你不用管我，剑只有在自己主人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拾月道。
龙留在拾月体内的气息已经全部耗尽，拾月试了试再也无法催出寒气，周围的血色荆棘好像猜到了这一点似的，快速地向拾月和苍梧忌身上缠去。
他们无处可躲，苍梧忌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剑，斩断他们身前的荆棘，双脚却还是在不经意间被荆棘禁锢住，眼前的怪物突然提速，向他们冲过来。
怪物伸出锋利的爪子向拾月的心脏击来，苍梧忌一剑斩断禁锢住拾月的荆棘，拾月一跃，落到了几米外，堪堪躲过方才那一击。
而苍梧忌自己却躲避不急，被对方一爪刺穿了心脏。看着安全躲开的拾月，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永恒的定格在这一刻。
另一个怪物扑了个空，仿佛是为了泄愤一般，又一爪刺穿了苍梧忌的身体，两个怪物把手抬向上，将苍梧忌高高举起。
血液如喷泉般从伤口中涌出，血色荆棘迅速缠满苍梧忌全身吸食着他的血液，不停地扭曲着，所有的荆棘都好似在激动地颤抖着，欢呼地吸食着鲜血。
“苍梧忌——”
拾月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一滴滴流下，杀意无法抑制的从脑海中溢出，封印在体内的那股力量蠢蠢欲动，好似要突破拾月的身体，却又被另一股力量制止。
拾月的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痛苦，体内的力量不断地想要冲出身体，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不一会，苍梧忌僵硬的手指缓缓展开，长剑从掌心滑落。
拾月冲上去想要接住掉落的剑，却再一次被荆棘缠住双脚，荆棘瞬间长出两米多高，将拾月高高的倒挂在空中，拾月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充血。
被吸干血液的苍梧忌五官轮廓变形，眼窝深陷，皮肤变成灰黑色，皮肉干枯贴骨。“砰”的一声，荆棘松开，苍梧忌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静静地躺在那里。
两个怪物缓缓地向拾月靠近。
不知何时，周围又泛起了一层血雾，愈发浓重，月光越来越暗，直至四周都陷入一片混沌。怪物的身体开始晃动起来，骷髅组成的四肢散落一地，巨大的头颅嵌在荆棘丛中。
苍梧忌干瘪的皮肤在接触到空中的血雾后，化为一阵烟消散，只剩下一具骨架，与这血色荆棘中的骷髅头融为一体。
荆棘丛还在以缓慢的速度不断地覆盖上拾月的身体，吸食着她的血液，拾月被挂在空中，意识在不断地甩动中变得模糊不清。
拾月闭上双眼，脑海中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其中一个周身环绕着黑气，被困在一个结界之中，另一个则守在结界外，两个人水火不容，互相对峙着。
突然间，拾月好像听到了自己声音在说：想要活还是死？
活还是死？走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来，她除了一颗还能跳动的心脏，剩下的早就死了，自从龙死后，她像傀儡一样活着，直到她遇到了云焕。
云焕像一束光照进了她黑暗的世界里，她看透了人性，从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她其实从未真正相信过云焕，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她的内心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放弃太容易，可是她不甘心，那些被她拯救的生命，在安稳的生活中变得麻木和自私，他们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她的身上。
那些曾经因她而重获新生的人们，如今正举着所谓正义的旗帜，将她亲手推向死亡的深渊。利益面前，哥哥放弃了她，云焕亦是。
她最爱的人，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他注入自己剑内的力量已经耗尽，留在自己体内的气息也已消散，她真的什么的没有了。
可是为什么她就该死，她不是圣母，人若容不下她，她便杀尽天下人，他们，全都该死。
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不断地干扰着拾月，意图减弱拾月如此浓重的杀念，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想要活还是死？
“当然是活着！你是谁，为什么能够知道我心之所想？”拾月在心里想道。
“我就是你，准确说来，我是你的恶。”脑海中那个周身缠绕着黑气，被困在结界中的自己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看向结界外的人。
“你，是我的恶？”
“不错，现如今这血色荆棘已经快覆盖住你全身，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苍梧忌一样，变成一具干尸，最后成为这荆棘丛中的一个骷髅。”
结界中的人表情越发阴狠，身上的黑气越来越重，向四周溢出，在接近结界处时被反弹回去，将结界外的人惊醒，善与恶互相对峙着。
“那股力量，当年被封印到我体内的那股力量在你这里？”拾月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恶会被单独困在结界里。
当时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无意中使出体内的这股力量，她的真实身份也随之暴露。天下人恐惧她会变成另一个魔头，想要杀死她。
云焕带着她四处逃亡，一位高僧献出了传说中的封印之法——苍穹之锁。云焕用半条命在自己体内设下此封印，除非她死了，否则这封印根本不可能破除。
“不错，都在我这里，那么邪恶的一股力量，你的善，又怎么会愿意接受呢？”
拾月有了想法，若这么做能够解开封印，她就能够拥有毁灭这片荆棘丛的力量，可是……
“你想到了不是吗？舍弃她。舍弃你的善，将她抛出你的身体，封印便会认为你已经死了，自然会破除，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啊！”结界内的人突然激动起来。
封印当然会以为她死了，没有人能够在将自己的灵魂撕裂后还能活着。
她想到这个方法本就是拼死一搏，毕竟她自幼不同于常人。结界中的人只考虑着封印解开又何曾想过能否有生的机会？
若是堵赢了，自是皆大欢喜；可若堵输了，她便是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了。
拾月不认为自己曾经有多善良，她从骨子里就是冷的，她无法共情别人，更厌恶与人接触。可是，就算她真的是那个例外活了下来，抛弃了善的她，还是她吗？
是那个曾经，被龙深爱着的人吗？
血色荆棘已经覆盖拾月全身，荆棘越收越紧，失血过多的拾月意识有些模糊，再不做决定，她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脑海中的两个人已经开始逐渐模糊，结界中的人不停地催促着她，而结界外的人只是静静地望着，双眸像是被雾气笼罩，朦胧中涌动着缱绻深情。
当活着比死还痛苦，当所有的路都走不通时，她还要善良做什么呢？
拾月将体内的力量全部集中在灵魂深处，尝试将善从自己的体内剥离。
脑袋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剧痛如汹涌的岩浆般，从颅骨的缝隙中喷薄而出，迅速蔓延至全身，拾月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豆大的汗珠滚落，整个人都因痛苦而微微颤抖。
拾月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响，继续将自己的善剥离，可那疼痛却越发汹涌，将她彻底淹没。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终于，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她的喉咙深处迸发而出。
寂静的荆棘丛中回荡着拾月的惨叫，透着无尽的绝望与痛苦，良久，才恢复平静。
空气中的血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淡了很多，月光穿过雾气，洒向地面。荆棘丛中的骷髅在这微弱的月光中再次躁动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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