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一出,不仅那大娘愣住了,连周围的门生和百姓都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文弱秀气的二公子会直接当众认错。
聂怀桑继续道:“王老板的伤,聂家会请最好的医师诊治,所有药费、误工费,聂家十倍承担。此外,惊扰了您老人家,聂家另有补偿。至于那害人的邪祟,”他转向队长,“请务必彻查源头,绝不能让之再危害乡邻。”
他语气诚恳,条理清晰,既安抚了受害者,又维护了聂家的声誉,同时将话题引回了邪祟本身。
那大娘见聂家二公子如此礼遇,赔偿又如此丰厚,满腔的怒火和泼劲顿时没了发泄的对象,只得抽噎着慢慢平息下来。
事情总算得以平息。围观人群散去,纷纷称赞聂二公子明事理、有担当。
那动刀的门生也上前,羞愧地对聂怀桑道谢:“多谢二公子解围。”
聂怀桑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那队伍中另一个身材高壮的门生,显然与动刀弟子交好,颇不服气地低声对同伴抱怨:“……区区一个外来的小客商,值得二公子如此低声下气?这是我们清河地界!聂家护着他们,他们感激还来不及,磕着碰着点就这么大阵仗?真丢我们聂家的脸面!要我说,就该……”
他的话虽轻,却清晰地飘进了聂怀桑和李寻欢的耳中。
聂怀桑脸上的那点小得意瞬间消失了,嘴唇抿得紧紧的。
李寻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回去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聂怀桑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许久,他才闷闷地开口,像是在问李寻欢,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不想练刀。”
“为什么一定要练刀呢?”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练了刀,就像他们一样吗?只觉得自家势力强大,便可轻视他人?觉得拳头硬、刀锋利,便是道理?大哥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吗?可我……我真的不喜欢。”
他见过的刀,是校场上冰冷的铁器,是门生们炫耀武力的工具,是今天集市上不慎伤人的凶器。
他看不到刀背后的意义。
李寻欢安静地听着少年的倾诉,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天边如火的晚霞,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些关于刀的故事。
良久,他停下脚步,看向聂怀桑,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聂怀桑耳中:
“你不想练,也要练。”
聂怀桑疑惑地站住,不解地望向先生。
李寻欢的目光深邃如潭:“你要练聂家的大刀,那是你的根骨,是你的立身之基,是你将来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练,仿佛刀锋淬火:
“除此之外,我来教你另一样——”
“练小李飞刀。”
聂怀桑彻底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啊?小李……飞刀?”
夕阳的余晖落在李寻欢略显单薄的身上,却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不再像一个文弱的病书生,而是某种古老信念的化身。
“嗯。”李寻欢轻轻点头,眼神中有一种聂怀桑从未见过的、近乎神圣的光芒,“刀,可以是凶器,是权力的象征。但它也可以是别的东西。”
“我的飞刀,不是用来争强好胜,也不是用来炫耀武力。”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聂怀桑心上,“它很小,很轻,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甚至不像一把刀。”
“但它出手,只为正义,只为公道,只为守护值得守护之物。”
“它需要的是极致的精准、冷静的头脑,和一颗……永不迷失的心。”
“它不是在告诉你力量就是一切,而是在教你,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发挥最关键的作用,如何用你的能力和方式,去坚持你认为对的事。就像你今天在集市做的那样,息事宁人靠的不是聂家的威势,而是你的道理和担当。但未来,若道理讲不通时,你至少要有能力,守护你认定的‘道理’。”
李寻欢看着完全听呆了的聂怀桑,缓缓道:“你大哥教你练刀,是让你强大。而我教你飞刀,是教你如何运用强大,以及……何时收刀入鞘。”
“这,才是你真正必须练刀的原因。”
聂怀桑站在原地,心中仿佛有惊涛骇浪翻涌而过。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诠释“刀”。
它不再是冰冷沉重的负担,而是……一种蕴含着智慧与信念的选择。
他看着李寻欢平静却坚定的眼眸,第一次,对“练刀”这件事,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却又无比强烈的期待。
远处,聂氏不净世的山门在夕阳下显得巍峨而肃穆。
而在这条归途上,一颗属于未来“聂导”的种子,正被来自异界的“小李飞刀”,注入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力量。
让聂明玦知晓幼弟聂怀桑跟随那位病恹恹的李先生,除了圣贤书之外还学了些“别的东西”,并非出于刻意的探查,而是一个极其偶然、甚至堪称凶险的机会。
清河聂氏的不净世深处,有一条通往祭刀堂的僻静石径。
这条路,聂明玦常走,每一次都步履沉重,心怀敬畏。
而聂怀桑,若非大哥强令,是绝不愿靠近那地方半步的。
今日,正是聂明玦认为弟弟年岁渐长,身为聂家血脉,无论如何都必须更深入地了解家族传承,感知历代刀灵之威压,以期能激发他一丝半点的向武之心,这才半强制地将他带来。
“大哥,我……我昨晚温书晚了,头还晕着,要不我们改日……”聂怀桑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越是靠近祭刀堂,空气中那股无形无质、却又沉重冰冷的肃杀之气就越是浓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并非单纯的阴冷,而是无数强大刀灵沉寂后残留的意志交织而成的力场,对聂明玦这般修为深厚、心志坚定者而言是洗礼,对聂怀桑来说却简直是酷刑。
“聒噪。”聂明玦头也不回,声音不容置疑,“祭刀堂乃我聂氏根基,其中供奉的每一位先辈的佩刀,都曾斩妖除魔,护佑一方。你身上流着聂家的血,迟早要直面它们。”
他心中叹息,怀桑这般畏怯,将来如何能驾驭霸下?
如何能担当重任?
他带他来,也是存了一份近乎绝望的期望,盼望着万千刀灵中,能有一缕认可弟弟的微末气息。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即将踏上祭刀堂最后几级石阶时,异变陡生!
前方路径中央的空气突然剧烈扭曲,一股灼热与酷寒交织的狂暴气息凭空涌现,瞬间将周遭的刀灵威压都搅得一片混乱!
聂明玦猛地将聂怀桑彻底护在身后,霸下刀未出鞘,已在他掌中发出低沉而充满警告的嗡鸣。
那并非活物,也非死灵。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这是此世通行对邪祟的划分。
可眼前这东西,让见多识广的聂明玦也瞬间怔住。
那是一把刀。
一把造型奇古、刃口凝霜、刀身却仿佛流淌着熔岩般炽烈光辉的——狂刀!
地上的土石刻画的“雪饮”二字,似乎是此刀自己写的。
它就这样悬浮于半空,刀尖微颤,锁定了兄弟二人,散发出滔天的战意与狂气,那气势竟丝毫不逊于祭刀堂内任何一柄久负盛名的凶刀!
聂明玦心中巨震。他家祭刀堂里祖辈相传的灵刀无数,其中亦有生出刀灵者,但从未有过如此具现化、并能主动离堂拦截活人的先例!
这该算是什么?
刀灵成精?
亦或是某种从未被记载过的、由绝世凶兵本身诞出的“怪”?
“退后!怀桑!”聂明玦低吼,肌肉紧绷,已将霸下横于身前。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这柄突如其来的狂刀所吸引,体内好战的血脉在危险的刺激下开始沸腾。
聂怀桑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软。
那狂刀散发出的气息暴戾而混乱,比祭刀堂内的威压可怕千百倍,他几乎要站立不住。
但看到大哥如临大敌的背影,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哆哆嗦嗦地又往前蹭了半步,颤声道:“大、大哥……我们一起……”
“胡闹!退开!”聂明玦又急又怒,此刻哪是讲兄弟情义的时候?
这狂刀之威,连他都感到心悸,怀桑在此无异于螳臂当车!
两人一个要护,一个倔强地不肯独自退避,情急之下几乎要吵起来,但又都深知大敌当前,强行按捺下去,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就在这时,那柄应该名为“雪饮”的狂刀似乎失去了耐心,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尖啸,率先发动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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