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君站出来前,对红雨说了自己的计划。
她负责吸引死士的注意,红雨悄悄挪动到最近的窗户,向围楼的官兵传递信号,让他们明确人质的所在。
然后看准时机,制造声响,发出破窗信号。
“将军,方才真是太惊险!夫人真是太厉害了!”
从必死之局,到置之死地而后生,跌宕起伏,心潮澎湃。
“将军,您没听到夫人的那番话,叫我说我说不出来,就是——”
“你们的前朝亡了,你们还殉什么道,你们滥杀无辜算什么本事……”
“刀架到夫人脖子上,夫人眼也没眨一下,将军,夫人真是又勇敢、又有智慧!”
……
红雨说不详尽,在茶楼内的每一个人都会被盘问,最后总能拼凑出全貌。
韩衮将晕过去的人看了又看。
这么说,她在里面不仅没有受侮辱,还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从前倒是小瞧了她。
很快韩府的嬷嬷来了,韩衮将人交给嬷嬷带回去,他还要处理善后。
徐少君是被脖子上的伤疼醒的。
刚刺下去的时候,能知道疼,后来她的心神全扑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上,完全忽略了伤处。
此时知道自己平安了,伤口的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伤口处还一跳一跳的。
落云说:“幸亏没伤到血脉。”
不然大出血,当时就危险了。
反贼当时没想对她动刀,是被她说中了痛处,情急之下,动了一下。
长这么大,她身上就没出现过这么大的伤口。
“会不会留疤啊?”霞蔚十分忧心。
姑娘肌肤细滑,这里也算脸面处,留一道疤多不好。
“留疤不怕,这是夫人的功勋!”
红雨也凑在房里,恐惧过后,现在的她超兴奋,遇到谁都想给他讲讲当时的惊险。
“红雨,你干得不错。”徐少君忘了夸奖她一句。
“夫人更厉害。”红雨景仰,着实佩服,五体投地。
霞蔚与落云对视一眼。
姑娘让她们回来收货,只带了红雨在身边,一场劫难,红雨与姑娘的感情突飞猛进。
二人在府中收货时,听送货的说了富平街清乐楼的事后,魂都被吓掉了。
央了燕管事着人去打听,去的人一直不回,不知道姑娘有没有被困在楼中,两颗心在油锅里熬。
“只是可惜了我的五色绳。”红雨佯装可惜。
当时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东西,只有将身上的一卷五色绳一点点地放出去,给官兵传递信号。
徐少君笑:“再给你买十卷。”
“谢夫人赏赐!”
当时红雨在墙根处发现了半袋面粉,制造声响后,又自作主张地洒了面粉,扰乱反贼的视线。
哭过,又抹过,脸上跟花猫脸一样,发间、衣上应该有不少粉尘。
徐少君催她:“你不必守在这儿,去洗洗,好好歇一觉。”
徐少君也觉得自己身上脏得很,“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将军。”守门的钱妈妈行礼。
韩衮立在二门处。树枝掩映间,远处红霞满天。
正厅外挂的红绸布早已褪下,成亲多日,一直未主动来后院,现已不用红绸提醒,能意识到后院多了一个人。
提步朝正房走去,一阵风吹来,牵起一片衣角。
黑色皂靴踏上台阶。
“将军。”霞蔚在外头抖衣裳,忙迎上来,“姑娘已经歇了。”
上回没拦,姑娘就说了她。
高大魁梧的将军,面容冷峻,扭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么一眼,令霞蔚心中生寒,她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姑娘受了伤……一直疼着……好不容易刚歇着……”
她垂着头,忽然想起红雨。
她和姑娘被困在茶楼的时候,到底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协助姑娘完成里应外合的。
不怪姑娘称赞她,她就是胆魄更大。
之前还心里头不舒服来着,此时恨不得换给红雨站这儿。
将军并未理会她,径直推门进去。
霞蔚追了两步,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姑娘受了伤,将军应该也只是来看看。
转过床屏,韩衮大步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拥被卧着,被衾下鼓起小小的一团,她睡着了,安静恬然地闭着眼,被子拉到下巴,盖住了脖颈。
韩衮在床沿坐下,伸出手。
原本舒展的眉眼,忽然微微蹙了起来,不知是疼得,还是做了噩梦。
大手顿了一下,没打算吵醒她,尽力放轻动作,扯开盖住下半张脸的被头。
她的嘴微微抿着,因他的动作往前追了一点,饱满柔软的唇擦在手指上。
韩衮的手僵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她的琼鼻樱唇。
徐少君的眉头越蹙越紧,仿佛又回到了午间的清乐茶楼。
歹人的刀反手架在她肩上,余光里,无意扫过的茶楼二楼处,那里有一道森然而锐利的目光,那里站着……
一头狼。
一头威风凛凛的狼。
灰褐色的长毛浮动,两盏燃烧的磷火,穿透黑暗的凝视。
背后挟持她的人忽然变成了拥着她的纪云从。
他在耳边亲密呢喃:“少君,我只想,活得痛快一点。”
徐少君心下猛跳,瞬间惊醒!
模模糊糊看到床前的人影,大吃一惊,心一下子堵住了嗓子眼,胡乱抓起被子盖住了头。
“是我。”韩衮出声,大手扯开被衾。
徐少君大口喘着气。
方才是做梦而已,一个梦,并未真实发生。
韩衮未料到她会突然醒来,也未料到能被他吓成这样,这么点胆子,到底是怎么在茶楼力挽狂澜的。
二三十个人言之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复述出来的那些话确实是她会说的。
碰一下一身伤,扯一下掉胳膊,如此娇弱无力之人,倒也铁骨铮铮,有勇有谋。
不想再吓到她,韩衮离远一些,尽量和气地道:“我过来,看看你的伤。”
“并无大碍,多谢将军关心。”徐少君也坐远了些。
暮色渐浓,房内只有微弱的灯光,床帐之中更为幽暗。
像韩衮这样肤色深暗,又穿深色衣裳,整个人只剩一道影子,格外让人惶恐。
徐少君想起梦中的那头狼,黑沉沉的巍影,总是藏着未知的危险。
韩衮目视不弱,将床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玉做的,昏暗不掩其质,脸庞干净莹润。
之前只觉得她长相尚可,不丑,今日才发觉长得十分精致。
“皇后娘娘听说了今日之事,欲召你进宫叙话。”
“现在吗?”徐少君动了一下,微微仰头看着他。
从踏进这里开始,就被若有若无属于她的香气包裹,韩衮仿佛也才意识到。
瞥了一下她脖颈上裹着的布,白色布巾透出一点血色,应是方才吓到时动作太大沁出来的。
“不着急过去,先养伤。”
他又看她一眼,起身出去。
徐少君听到他给了一瓶伤药给外面的婢女,不一会儿霞蔚进来。
“姑娘,将军说这药有镇痛的作用,给您抹上一点好好睡一觉吧?”
徐少君心绪难宁。
她几乎快忘了为什么去清乐楼。
“霞蔚,出事时表姑娘可在附近?”
霞蔚擎一盏灯过来,“并未听说,对哦,姑娘不是和表姑娘约在茶楼么——还有纪公子呢?”
她走的时候纪公子还在呢。
霞蔚解开包在脖颈上的细纱布,徐少君眼睫扑闪,不由自主地解释道:“与纪公子只是偶然遇见。”
“所以姑娘先在清乐楼等表姑娘,一直到出事表姑娘都没去吗?”
清凉的药抹在伤口上,徐少君身体不禁一颤,“明日叫红雨过来。”
翌日一大早,燕管事来禀报,说有位纪家的表姑娘来探病。
她还没决定见与不见,就看到韩衮阴沉着脸踏进来。
“晾她在门上等着!”
徐少君微微后退半步。
韩衮为何对纪兰璧如此厌烦,仿佛知道她做了什么似的。
燕管事去了,韩衮转眼看过来,与徐少君的视线对上。
徐少君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他……知不知道纪云从也在?
“将军。”
韩衮微微皱眉,神情似有些不耐,徐少君以为他接着要说点什么,但他似乎忍了回去,只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来揭她脖颈上的布。
徐少君僵直后背,没有后退。
纱布揭开,扯到伤口,挺痛。
韩衮微微偏头,目光从伤口上移到她的脸,娇弱的神情颤动又克制。
“药上了吗?”
“昨晚上了。”
那就是今日没上。
他唤人,霞蔚连忙拿药过来。
粗糙的指腹沾上药膏,伸了过来。
他身材高大,难免需要歪头勾背,指头突然停在住不动。
徐少君连忙说:“不敢劳烦将军,让霞蔚来就好。”
长睫轻抬,对上他幽邃深沉的眸。
“夫人。”
他吐出两个字,不容置喙。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准准地掐到了她的七寸。
他不置一词,就这么凝着她。
徐少君缓缓地偏过头去,将受伤的脖颈慢慢暴露在他的眼前。
指腹带着药膏,悬在伤口上方游走。
交领上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厚涂了一层,指上多余的药膏寻到完好的肌肤处,带着恶意般碾擦两下。
眸光幽暗。
徐少君只觉后背发凉。
弱小的动物,总是能从林叶间每一丝气息的流动,察觉到隐于寂静中的无可名状的巨大威胁。
“将军……是否现在就要进宫?”
韩衮收回手指,碾了碾残存的滑腻触感。
“不急,明日再去。”
昨晚、今早,两次来看她的伤,徐少君以为他很急。
“你——应当唤我什么?”
“夫君?”徐少君不解,睁圆眼睛看他。
韩衮垂眼对上,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深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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