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君在落云和霞蔚的陪伴下,款款走出门。
礼品已装好,马车在等候,没看见韩衮的人影。
朝阳爬上屋顶,马车上的金属装饰闪着耀眼的光,徐少君踩上木凳,马车内已摆好茶桌,摆了两个茶杯,无人。
备车的管事不会以为韩将军会与她一起坐马车吧。
她本也没报多大的期待,两次三番地提醒,他仍不来,不是她的过错。
落云和霞蔚脸上的失望十分明显,心口堵了一团气,对这样的姑爷万分不满。
“走吧。”徐少君坐定后,出声吩咐。
正要出发,得得得得的马蹄声传来,韩衮骑着青骢马出来了。
听到声音,徐少君撩起帘子看过去。
韩衮穿了身绯色直领窄袖袍服,外套黄色对襟罩甲,双臂自然下垂牵着缰绳,看不到腰间。
他两只眼睛扫过来,面无表情地对上她的视线,策马走到马车前头去。
徐少君若无其事地放下车帘。
二人谁也没有出言打招呼,即便徐少君想开口,也注定得不到回应。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一边希望他处处伤人心,现出更多利于她将来提和离的行迹,一边呢,她又容易被这种无视和轻慢伤到自尊。
作为从小被三从四德规训的人,她的心志还没有那么坚定。
马车驶入热闹街市,行路有些阻滞,徐少君又掀帘看了看,韩大人很好说话,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原先在前头骑马的人慢行到了马车旁。
徐少君仰头看过去,正好他抬起手与民回礼,露出了腰间系着的八宝腰带,以及上头挂着的双鱼袋。
似乎感觉到一侧偷窥的目光,他转过脸,目光投了过来。
徐少君快速放下帘子。
韩衮沉着脸,拍马又行到前头去。
穿过一条寂静巷道,马车停在了徐府门前。
门前停了三辆马车,徐家三姐妹,竟同一时间到了府门前。
大姐夫齐映从马车上率先下来,转身去抱一个三四岁的小儿,接着搀大姐徐文君下车。
二姐夫王书勋跳下马车,也转身去扶二姐徐香君下车,他伸出双臂,徐香君害羞去推,竟闹得他将她如小儿般抱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徐香君脸红得要滴血。
前头两辆马车都散开之后,徐少君的马车又往前走了一点。
韩衮翻身下马,与两位姐夫以及门前迎接的舅兄弟抱拳行礼。
前头两位姐夫打了样,他没有来做戏的想法,徐少君也没有等韩衮来扶的意思,落云眼疾手快放了车凳,徐少君自己下了车。
两位姐姐迎上来,将她好一通打量。
不过才一日未见,为何要藏着笑这样看她,徐少君知道她们无声的目光在问什么,面色自如,不予理会,只开口逗姨侄齐程。
齐程勾着她的脖子问她:“那是小姨父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忍不住去看,又被他浑身的气势吓到,有点害怕。
“那是小姨父,你怕什么?怕他吃了你?嗷呜……”
齐程掩饰地干笑。
徐府的鹤云堂上,言笑晏晏。
三年前,徐少君的祖父、伯父离世后,伯母也伤心跟去了,大伯家两女一子都是父亲徐仲元在照看,大堂姐徐文君那时已出嫁,如今二堂姐徐香君也有了归宿,还剩堂弟徐知,与自己的两个弟弟在一处读书。
徐少君一母同胞的三个兄弟,大哥徐鸣已成家,娶大嫂孟永嘉,两个弟弟徐和、徐文都是十岁上下。
大嫂孟氏已显怀,明年三四月临盆。女人们坐在一处,先从她的身体问候起。
薛氏最关心的就是几个女儿的肚子,一个个叮嘱到,都已为他人妇,生过的可以再怀了,刚出嫁的,也要马不停蹄地怀上。
徐少君只是听听,笑笑,也不搭话。
薛氏察觉出点什么,但因为一家人男男女女都在堂上叙话,也不好问得仔细。
徐家的几个小儿都围绕在大姐夫二姐夫身旁,与大姐夫相识最久,十分熟稔。
与二姐夫呢,因为都是读书人,他又刚得了乡试头名,有很多问题请教。
没人敢来和三姐夫说话,三姐夫气势威严,不苟言笑,打过招呼后都将他丢给徐仲元去招待。
作为今日主角的徐少君与韩衮,不约而同地在众人间显得格外冷静自持。
徐仲元与这个武将女婿能聊的话题也不多,还好大儿子时不时来救父。
徐府准备了丰盛的家宴,围着桌子,济济一堂。
徐仲元交代儿子和两个侄女婿,一定要把新女婿招待好。
徐少君坐在韩衮身侧,婢女端来食盘后,亲自起身持刀为夫切肉。
当她把切好的肉放到韩衮面前时,韩衮与他四目相对,依旧没有表情。
徐少君竟然读出了他的讶异。
他们俩眼下这样互不理睬好似冰山的状态,换做他为她侍食,她也讶异。
徐少君还能读出,他并不知晓这些规矩。
果然,他以为必须吃,筷箸夹上。
只是礼仪象征,禁入口。徐少君又把食盘挪远了些。
没夹上,他又看她一眼。
这回徐少君目不斜视,若无其事。
好在大哥与两个姐夫时不时喊他举杯,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不多时,小孩子们都下了桌。
三人灌一个,韩衮看上去一点异样都没有,大哥和两个姐夫已经端不稳酒杯了。
“来,妹夫……干了啊,干了……”
韩衮望着他们,忽然笑了一笑。
轮岁数,三个人,没一个比他大。论官职,也没一个比得上他。醉酒前三人都唤他“韩将军”或“佥都督”,没哪个敢直唤“妹夫”。
齐映拍桌子喝道:“怎么跟佥都督说话呢,就这点酒量,还想嘴上讨便宜!”
徐鸣:“娶了我的妹妹——就是我妹夫!要说讨便宜……韩将军讨了最大的便宜——这么好的妹妹,都给了他……你说是不是!我妹妹到底哪点不好……”
薛氏劝大家少喝一点,生怕酒后失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闹僵了气氛。
徐文君见韩衮捏着酒杯沉吟不语,不接话,也不知在想什么,对丈夫齐程使眼色,让他加把劲。
徐香君只心疼自己夫君,凑过去想提醒他示弱装醉,王书勋一把捧住她的脸,认真看她,又给徐香君闹了个大红脸。
二姐夫醉酒也温润如玉,眼带笑意,满心满眼都是二姐。
这样的伉俪情深太刺眼,徐少君起身离席。
留下一堆叮咛嘱咐,薛氏很快追着她走了。
几人回到冠中院,院中一切如常,徐少君恍惚以为自己还未出嫁,又恍惚觉得,不过才一日,竟像过了大半年。
薛氏打听她与女婿相处得如何,很快文君、香君都来了。
“在门前下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一点也不像新婚刚经人事的夫妻。”
大姐不愧是过来人,眼睛毒,“香君和她夫君那种你侬我侬蜜里调油才是正常状态。”
薛氏将徐少君搂在怀中揉搓,“我的儿,你受苦了。”
一个人顶着的时候,很坚强,现在有人关心,反而十分脆弱,眼泪一下子就冲出来。
薛氏觉得这个女婿不仅无心,还眼盲,从小捧在手心,花一样的女儿,送到他面前他竟然看不上眼。
又问那个豆腐西施的事,徐少君把几位夫人撑腰的情况说了,薛氏这才放下心来,“你是皇后娘娘指的人,他顶多离你远些,至少两三年内,纳不了妾。”
薛氏话里有话,徐少君明白她的意思。
几人又捡些好话来劝徐少君,二姐说:“至少你没有婆母磋磨,我还要早晚立规矩。”
伺候老夫人疾病、伺候婆母用饭,每天她都跟上战场一样,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心力俱疲。
还好有丈夫疼爱,有时候帮她找借口偷个闲,有时候会亲手给她纾解。
“你们能聊到一起,他又知冷知热,是你的福气,你和少君的福气真真掉了个个儿了。”
“要让你和少君换,你换不换?”
人生总有不如意,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徐文君也有一堆烦恼,只是她与两个妹妹很少说。
徐香君认真想了一下,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肯定不愿意换的。
“大姐,你干嘛让大姐夫拖着他喝那么多。”
“你心疼了?酒是试金石,最能考验一个男人的德性。哎,他们两个不中用的,加上鸣儿都灌不倒妹夫。”
几个人在徐少君这里聊了一会儿,徐香君放不下自己的夫君,又上前头去了。徐文君要去安置儿子午歇,二人陆续走了。
薛氏心疼自己女儿好半天,又担心前头都醉了出乱子,遂让徐少君啥都不要想,好好歇一觉。
丫鬟端来水,徐少君洗了面,拆发,换衣,收拾好心情,上了榻。
丫鬟们放下纱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云鹤堂上,王书勋已经醉倒,徐香君一到,就让人把他扶到自己院里去歇了。
徐鸣与齐映还能说话,只是口齿不太清了,大舌头,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前头忘后头。
徐仲元面色驼红,也喝了不少,目光还算清明。
韩衮的目光有些呆滞,人也稍显迟钝,这是几个人能看出他喝多了的标志。
薛氏回来,便做主散了宴席,吩咐厨上煮醒酒汤,又一一安排人手将醉酒的人扶回去歇息。
齐映还没走远就吐了一回,转头看见韩衮起身,打了个趔趄,又撞回桌子上,开心地笑起来,对扶着他的妻子道:“……挺能唬人。”
徐文君听婶娘给韩衮安排的歇息处不对,连忙上前给两个管事重新吩咐,“冠中院那边都准备好了,扶到那边去。”
冠中院,落云与霞蔚守在外头走廊上做活,见到管事送将军过来十分惊讶。
将军仿佛没看到她们似的,径直进门,扫到床榻的方向,脱了罩甲,随手一扔,一把撩开纱帐,一头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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