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他的目光落在她异常苍白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眼神中的探究更深了几分,但似乎又夹杂了一丝别的情绪。
“你脸色很难看。”他的语气不再是会议上的咄咄逼人,而是带着一种冷静的观察,“是刚才淋雨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晏微心里一紧,强撑着回答:“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是吗?”裴昀微微眯起眼,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湿冷的碎发,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与她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你在出汗,冷的。”他陈述道,目光如炬,“而且,从刚才在会议室开始,你的呼吸频率就比正常快,瞳孔也有些放大。这是典型的应激反应体征,晏法医。”
他的观察细致入微。晏微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拉开距离,却因为头晕而脚下踉跄了一下。
裴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那温暖有力的手掌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一丝贪恋。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尖锐:“我很好!不用你管!”
说完,她不再看他,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走廊,将裴昀和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甩在身后。
裴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眉头紧锁。他抬起刚才触碰过她额头的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湿意和细微的颤抖。
那枚耳钉的发现,绝不仅仅是运气。
他转身,走向技术科的方向——他需要尽快看到DNA比对结果,那或许是解开所有谜团的第一把钥匙。而第二把钥匙,似乎就藏在那个脆弱又倔强的女法医,层层冰封的心门之后。
晏微几乎是靠着本能支撑着自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女洗手间。反手锁上隔间的门,她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再也压制不住,她俯下身,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内衫,冰冷的贴在皮肤上,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情绪碎片——第二名受害者的愤怒与恐惧,凶手那冰冷审视的目光,裴昀步步紧逼的质问——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根细针扎刺着她的神经。副作用从未如此强烈过,或许是因为连续接触情绪核心带来的叠加冲击,也或许是因为……裴昀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
她蜷缩在角落,将脸埋在膝盖里,试图用黑暗和寂静来安抚失控的感官。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才稍稍退潮,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
门外传来同事进出洗手间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她们讨论着刚刚会议上发现的重大线索,语气中带着兴奋和期待。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与隔间内她的狼狈和痛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是一个找到了关键证据的“功臣”,却也是一个躲在暗处舔舐伤口的“异类”。
必须振作起来。她深吸几口气,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用痛感强迫自己清醒。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洗手池前,用冰冷的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洗去苍白和脆弱。镜子里的人影,眼眶泛红,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一丝惯有的冷静。
当她终于调整好状态,走出洗手间时,却看到裴昀正等在不远处的走廊窗边。他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已然放晴却依旧灰蒙的天空,指间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只是无意识地捻动着。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晏微虽然整理过但依旧难掩憔悴的样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感觉怎么样?”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刚才在会议室和走廊里的步步紧逼从未发生过。
晏微避开他的目光,生硬地回答:“好多了。谢谢关心。”
裴昀走近几步,将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她。“技术科那边刚送来的,‘云想衣’工作室的初步背景调查。”
晏微接过,打开快速浏览。资料显示,“云想衣”工作室的注册业主名叫陈永明,五十六岁,早年曾在一家老牌服装厂做技师,后来下岗,十年前注册了这个工作室,主要承接一些服装修改、定制和小型修复业务。近两年生意清淡,工作室处于半歇业状态。邻居反映,陈永明性格孤僻,很少与人来往,但也没什么不良记录。值得注意的是,他名下有一个早年购置的、位于市郊结合部的独立院落,登记用途是仓库。
“一个下岗的老技师?”晏微蹙眉,资料上的陈永明看起来平平无奇,与侧写中那个冷静、精致、甚至带有某种偏执审美感的凶手形象似乎有些出入。但那个市郊的仓库,却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觉。
“资料看起来很简单,甚至过于简单了。”裴昀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分析,“一个经营不善的工作室,却能接触到高端定制染料和真丝包芯纱?这不合逻辑。要么资料有误,要么,这个陈永明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或者……他只是个幌子。”
“搜查令申请了吗?”晏微抬头问。
“已经提交了,最快下午能批下来。李队已经派人先去工作室和那个仓库地址外围布控,避免打草惊蛇。”裴昀看着她,“你觉得,我们先从哪儿入手?”
晏微心里清楚。他将选择权抛给她,是想看她会如何决策。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思考着两名受害者的情况,尤其是第二名受害者那强烈的被欺骗的愤怒感。凶手需要一个能够取信于年轻女性,并且能让她们放松警惕的环境……
“工作室。”晏微做出了决定,语气肯定,“那个仓库可能更关键,但工作室是他公开的身份和活动场所,也许能找到他如何接触受害者的线索。而且,凶手刚刚在那里见到我,或许……他可能会回去处理某些我们还没发现的痕迹。”
裴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准备一下,搜查令一下来,我们立刻去工作室。”
下午两点,搜查令顺利获批。裴昀、晏微,以及李队带领的一队刑警,迅速赶往城北商业区的“云想衣”工作室。
再次来到这个巷口,阳光驱散了雨夜的阴森,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丝毫未减。工作室的门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警方拉起的警戒线格外醒目。
技术人员上前剪断封条,打开了那把老旧的锁。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股混合着布料、灰尘、以及一种淡淡化学试剂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工作室内部比想象中要整齐,但也充满了岁月的痕迹。靠墙立着几个挂满旧衣服的架子,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裁剪台,上面散落着一些布料碎片和针线。角落里摆放着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和一台锁边机。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普通甚至有些落魄的裁缝铺。
然而,裴昀和晏微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裁剪台旁边的一个小门。那扇门虚掩着,后面似乎是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或者储物室。
李队示意技术人员先进去检查。很快,里面传来声音:“李队,裴教授,这里有发现!”众人立刻涌入那个小房间。房间不大,没有窗户,灯光打开后,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储物室,分明是一个小型的手工抛光工作间!
靠墙的工作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规格的砂纸、抛光膏、小型打磨机,以及几个装有不同颜色粉末的玻璃罐。工作台的一角,还有一个放着几卷丝线的架子,其中赫然有一卷亮蓝色的真丝包芯纱!墙角的一个纸箱里,则散落着一些水晶和仿珠宝的装饰物,其中一些有切割过的痕迹。
这里很可能就是凶手进行“后期处理”的场所!
“拍照!固定证据!提取所有可能残留的生物样本!”李队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晏微的心也沉了下去。找到了,凶手的巢穴之一。她环顾这个密闭的空间,试图感受什么,但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去较久,或许是因为这里并非直接行凶的地点,她并没有接收到强烈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感觉。
裴昀则更加仔细地检查着工作台和物品。他戴着手套,拿起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罐子看了看,又仔细观察工作台面。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台面边缘一道不太起眼的划痕上。那划痕很新,里面似乎嵌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
“晏法医,过来看一下这个。”裴昀喊道。
晏微走过去,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那道划痕里的暗红色痕迹,非常细微,但凭借法医的经验,她几乎立刻判断出——这很可能是干涸的血迹!
“棉签。”她立刻对旁边的技术员说。小心翼翼地提取了那点痕迹后,她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虽然气味很淡,但那种特有的铁锈味……“高度怀疑是血迹,需要立刻送检DNA!”
又一个重大发现!如果这血迹不属于陈永明,或者与受害者匹配,那将是铁证!
然而,就在大家为接连的发现感到振奋时,一名负责搜查外间的刑警跑了进来,脸色凝重:“李队,裴教授,我们查看了工作室里找到的一部旧手机和几本票据,发现一个情况……业主陈永明,根据医疗记录显示,他因为严重的关节炎和视力退化,已经在三个月前被家人接回外地老家休养,近期根本不可能返回本市进行如此精细的操作!”
这个消息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头上。
陈永明不是凶手?那使用这个工作间的人是谁?难道凶手另有其人,而且,他不仅利用了这个工作室,还很可能……一直在冒充陈永明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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