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的复杂程度，瞬间飙升。凶手的狡猾和谨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他就像一个幽灵，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
裴昀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看向晏微，发现她也正望着自己，眼中充满了同样的震惊和凝重。
线索找到了，但真相，却似乎变得更加遥远和扑朔迷离。
“云想衣”工作室内的气氛，因陈永明不具备作案时间这一发现，瞬间从找到关键证据的振奋，坠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不是他？”李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回荡，“那会是谁？谁能这么熟悉这里，还能冒充他的身份？”
现场的刑警们面面相觑，刚刚理顺的线索再次被打乱。
裴昀站在那个小型抛光工作间中央，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缓缓扫过每一件工具，每一罐试剂。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重新构建着凶手的形象。
“不是临时起意，”他低沉开口，声音带着冰冷的质感，“凶手对这里极其熟悉，甚至可能提前很久就摸清了陈永明离开的情况，并利用了这个‘空巢’。他心思缜密，计划周详，具备极强的反侦查意识。冒充他人身份，说明他可能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个体面的、不容玷污的形象，或者……他享受这种隐藏在幕后的操控感。”
他的分析让众人心头更沉。一个看不见的、狡猾如狐的对手，远比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嫌疑人要可怕得多。
晏微站在工作台旁，指尖隔着证物袋，轻轻拂过那嵌有疑似血迹的划痕。她没有再感受到强烈的情绪，这个空间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擦拭过的“手术室”，所有个人的、情感的痕迹都被刻意抹去了。但凶手越是谨慎，那点可能留下的血迹就越发显得珍贵和……突兀。这不符合凶手一贯的作风，是疏忽？还是某种无法控制的意外？
“李队，裴教授，”技术科负责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根细短的毛发，“在缝纫机下方的缝隙里，找到了几根毛发，初步判断不属于陈永明，同样需要送检DNA。”
“全部加急处理！”李队下令，“重点比对那点血迹和这些毛发！同时，查！给我彻底查清楚陈永明的社会关系，亲戚、朋友、以前的同事、甚至顾客！看看有谁可能知道他的情况，并且有能力、有条件使用这个工作室！”
命令下达，众人再次忙碌起来。工作室内的搜查变得更加细致，不放过任何一寸空间。
裴昀则走到了外间，目光落在了那个老旧的木质柜台和后面的储物架上。他戴着手套，仔细翻查着里面遗留的一些票据、记录本。大部分都是些泛黄的裁剪单和收据，时间跨度很大。
忽然，他的手指在一本看起来相对较新的硬壳笔记本上停住。这本子与其他杂乱的票据格格不入，封面是素雅的深灰色。他轻轻翻开，里面记录的却不是裁剪内容，而是一些……零散的、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和短句，笔迹工整有力：
· “残缺……才是常态？”
· “光影的谎言。”
· “第七次，仍未完美。”
· “丝绸的哭泣。”
· “她不该有那个印记。”
这些句子像破碎的密码，透着一股诡异和偏执。裴昀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是凶手的记录！是他的内心独白，还是他对“作品”的评注？
“晏法医，”他立刻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晏微闻声走过来。裴昀将笔记本递到她面前，指着那些句子。晏微快速浏览，当她看到“她不该有那个印记”时，瞳孔骤然收缩——这会不会指的就是第二名受害者颈后的那道压痕？
这个认知让她脊背发凉。
“这很重要，”晏微抬起头，与裴昀视线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可能是理解他行为动机的关键。”
裴昀合上笔记本，将其作为重要物证收好。“他的动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更……个人化。”
就在这时，一名刑警在检查柜台下方一个带锁的小抽屉时，有了发现。抽屉被技术手段打开后，里面空空如也，只在角落躺着一张被揉皱后又抚平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笑容灿烂，背景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剧院舞台。女孩的脖颈上，戴着一个造型有些奇特的金属项圈饰品，项圈的搭扣位置，正好在颈后。
晏微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个项圈！颈后！那个位置！
裴昀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拿起照片，对着光仔细查看。女孩的笑容很感染人，但她颈后的那个项圈搭扣，与第二名受害者颈后的压痕形态，隐隐有着某种相似性！
“这个女孩是谁？”李队凑过来，急声问。
照片背面，用那种工整的笔迹写着一个名字：苏晓雯。还有一个日期，是五年前。
“立刻查明这个苏晓雯的身份！看看她和陈永明，或者和两名受害者之间有没有关联！”李队立刻下令。
新的线索带来了新的方向，也带来了更庞大的工作量。搜查一直持续到傍晚，才暂时告一段落。工作室被彻底查封，所有可疑物证都被打包带回局里。
返回市局的车上，裴昀和晏微依旧同乘，但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晏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不断回闪着照片上女孩的笑容、笔记本上诡异的句子、以及那冰冷的抛光工作台。凶手的形象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更加扭曲和难以捉摸。她能感觉到，裴昀正在将这些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而她自己，似乎也成为了他拼图的一部分。
裴昀用余光观察着晏微。她比之前更加沉默，眉头微蹙。他发现，每当案件有重大发现或陷入僵局时，她的这种状态就会尤其明显。这绝不仅仅是压力所致。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与这个案子之间，一定有别的联系，那枚耳钉的发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不能再等DNA结果了。他需要现在就弄清楚，否则，他无法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完全信任她的判断，也无法……确保她的安全。
车辆在市局门口停下。晏微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裴昀却伸手拦住了她。
“等等。”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晏微动作一顿，她回过头，对上裴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我们谈谈，晏微。”他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不是以同事的身份，也不是在会议室。就现在，就在这里。告诉我，在巷子里，你究竟是怎么找到那枚耳钉的？”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再给她任何逃避的空间。
“别再跟我说是运气或者直觉。我要知道真相。”
车厢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或者说，他几乎已经确认，只差她最后的、徒劳的否认。
晏微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指尖冰凉。她看着裴昀，他那双总是藏着理智与探究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映照出她无处遁形的仓皇。
她想扯动嘴角，给他一个敷衍的笑，或者说一句“你想多了”，但所有的伪装在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连日来的精神透支、能力副作用的巨大痛苦、对凶手的恐惧、以及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巨大压力，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冲垮了她苦苦支撑的堤坝。
她累了。
真的太累了。
一直以来的独自承受，像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或许……说出来，也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蔓延。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几次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视线开始模糊。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脆弱的模样。
裴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再施加任何言语的压力，但他那专注而坚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逼迫和……一种奇异的、让人想要依赖的稳定感。
“我……”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哽咽的沙哑。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他。
“我能……‘感觉’到一些东西。”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通过触碰……刚死不久的人，或者……他们强烈情绪附着过的物品。”
她终于说出来了。这个深埋心底、被视为最大秘密和诅咒的能力，在这个狭小的、弥漫着紧张气氛的车厢里，向这个她曾经极力防备的男人全盘托出。
预料中的惊骇、质疑、或者看怪物般的眼神并没有出现。
裴昀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那深邃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极快的、了然的光芒，仿佛一个困扰他许久的数学难题，终于得到了那个最关键、却也最不可思议的证明。
他之前所有的怀疑、推测，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合理的、尽管违背常理的解释。
“所以，”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晏微感到心惊，“那枚耳钉，你是‘感觉’到它在那个角落的？”
晏微点了点头，泪水终于滑落脸颊，她胡乱地用手背擦去。“嗯……我碰到它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恐惧，还有……愤怒。”
“第二名受害者的颈后压痕，你推断凶手使用了欺骗手段，也是因为‘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继续追问，逻辑清晰，直奔核心。
“是……我感觉到了被欺骗、被背叛的愤怒……非常强烈。”她闭上眼，承认道。
“那么，”裴昀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解剖室，还有刚才在工作室，你的脸色苍白，身体不适……也是因为……”
“应该是副作用。”晏微打断他，声音带着绝望的坦然，“每一次‘感受’，尤其是强烈的情绪，都会像……像被海浪狠狠拍打过一样。精神，身体，都会很难受。我没办法控制。”
她将所有的不堪和痛苦都暴露在他面前，像一个交出了所有筹码的赌徒，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她也害怕，害怕他把自己当做怪物，害怕他把这个不寻常的秘密说出去。
车厢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