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大雨急来。
轰隆隆的雷声响了一天，天色暗沉，乌云掩日，呼啸的风声几乎要将脆弱的病树连根拔起。
这结丹异象，过火了。
宿云微立在院中，看着云流翻涌的方向，隔着近乎几十里，异象余威还能蔓延至京城。
楚煜这劫，不详。
风声猎猎间，宿云微消失不见，一道白色流光乘风而起，朝着风暴中心转瞬即逝。
……
楚煜此时也很纳闷，他结丹的动静太大了，比一般修士的都凶险，远远超过了结丹的性质，更像是要将他就地诛杀。
黑蛟变大身躯，围在他身侧，仰头朝着雷云怒吼。
按照预想，楚煜一早出瀑布将这处院子的宫人遣散，他再布个结界，应当是能将异象控制在这一隅之地。
谁知天命难料，他这劫云有点超乎想象。
极有可能波及到整个北行宫。
可楚煜根本没有时间换地方，也没法给异象塞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就地打坐，给除了自己这处院子的地方都罩了结界。
黑云压城，大雨倾盆。
楚煜自己的护身结界上噼里啪啦雨声不断。他必须速战速决，异象超出预想，肯定会吸引到各方的目光。
被干扰就可能功亏一篑。
楚煜盘算着，运功手势越变越快，第一道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头劈下！
他脸色一白，护身结界暂时完好。黑蛟帮他分担部分伤害，庞大的身躯紧紧护住中心的他。
但毕竟黑蛟没化龙只是个灵兽，天雷对它的伤害远比对楚煜更大，鳞片都微微有些焦黑。
楚煜看在眼里，心念一动，黑蛟诧异低头，不满地低吼一声，被他强行收回剑内。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楚煜一人。
又是一道雷光落下，护身结界裂开几条蛛网般的缝隙。
楚煜面不改色地掏出之前买的各种大补丹药倒出一把直接塞进嘴里。
他今天就要和这雷刚到底，看看到底是他命硬还是这雷硬。
边嗑药边抗雷，护身结界碎了又聚，生生不息。
他脸色越来越白，喉间鲜血咽不下去涌出唇畔，顺着下巴滑落。
结丹一共五道雷，眼下就是最后一道雷，楚煜眸中血色渐浓，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痛。
祭出拍卖场和黑市买的一堆防御物品，自己又往口中塞了最后一颗丹药，压下内脏的抽搐，全心准备接下这最后一道雷。
“轰隆!”
水缸粗的天雷应约而下，将他笼罩。
而在常人难以靠近的天雷附近，一道白色人影穿梭其中，抬手释放灵力加固楚煜布下的结界，护住整个北行宫。
他身后，最后一道雷消失。
楚煜护身结界已经碎裂，略显狼狈地单手撑地呕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碎了一遍，又被丹田运行灵力一寸寸修复。
他和半空御剑的宿云微遥遥对望，嘴型说了句：“没逝。”
宿云微是在第一道雷劈完之后过来的，但渡劫雷云他没法帮楚煜分担，除非他和楚煜有特殊关系。
比如有血缘或是夫妻、道侣。
否则只要他插手，雷就不会停，结丹也不会成功。
楚煜刚想站起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他恢复这么慢，一般渡劫之后境界提升，身体受到的伤害都会快速恢复。
可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原本该消散的雷云却再次萦绕雷光。
“？！”
楚煜眼中难掩震惊，内心在问候天雷的十八代祖宗，他上辈子是捅了仙界还是怎么地，要追着杀。
半空的宿云微也不淡定了。
这明显不正常。
没有任何蓄力，也没给人任何准备的时间，一道隐隐带着紫色电光的雷当头劈下！
楚煜现在正是虚弱时，身上的东西几乎都已用尽，这一道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雷会直接让他死亡！
希望下辈子不是……
他都放弃抵抗，开始想下次复活会不会回到魔界。猝然间，腰上一紧，他被人搂入怀中，鼻尖嗅到清浅的兰香，满目都是那人衣衫的白。
我靠？
他心里缓缓升起两个字。
直到雷被宿云微挡完，他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雷云倒像是顾忌什么走得很干脆，顷刻间拨云见日。
“……”
楚煜感受到身体在飞速恢复，终于反应过来，想从宿云微怀里退出来。
双手刚搭上他双臂，猛然见一黑点从天际飞来，楚煜连忙再次低下头，埋首在宿云微肩头。
“……宿掌门？”
御剑而来的人打量着眼前古怪的场景，眸中的异样惊讶之色藏不住。
向来淡漠清冷的万剑宗掌门怀里抱着个人，看身形衣着还是个……男人。
他唇角玩味的笑陡然绽开。
“赵长老有事？”宿云微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
赵长老笑呵呵道：“无事，只是见这边天象有异，过来探查一番，既然宿掌门在此，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人就御剑离开。
楚煜听着风声，知道人已经走远后可算是能抬头，赶忙从宿云微怀里退了出来。
说实话，他现在挺尴尬的。
尤其是瞥见宿云微肩上那一块还沾了他的血，红白映衬，太过刺眼。
楚煜默默恰个诀给他清理干净，两人一时无言。半晌，他讪讪道：“早知道我给你变个女的了。”
宿云微问：“为何？”
“万剑宗掌门宿云微疑似断袖的谣言你觉得好听吗？”
宿云微：“……”
楚煜心道，要不是那什么赵掌门来得突然，他高低变个女人，给宿云微来点绯闻。
现在好了，成谣言了。
以后宿云微要是娶不到妻高低有他一半“功劳”。
罪过罪过。
楚煜调理好心态，内视一番，自己的境界确实已经进阶。他抬头又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刚刚渡劫的雷雨都已消失，像是幻觉。
“我上辈子是犯了多大的事啊。”楚煜席地而坐，宿云微蹲在他身侧，一手搭上他的肩，给他传输灵力稳固境界。
闻言偏头看看他，照楚煜这辈子的样子，上辈子可能真不是个安分的。
思及此，宿云微连自己都未察觉唇角微微勾起。
楚煜在专心致志地盘算等恢复了身份，他定要杀到仙界，逮住渡劫的雷云，质问它：“本尊何错之有！”
前五道雷楚煜都结结实实扛下了，所以他能进阶，第六道则完全是出于规则之外，不该出现的。
仙界居然玩这一套。
魔尊大人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账，他日重回巅峰，定要回去报仇。
楚煜打量一圈，好在有宿云微的保护，除了他这处院子不忍直视地狼藉之外，其余地方均没有受到破坏，异象没多久也被控制到正常范围内。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并行御剑回京城。正是深秋近冬，天空挂着轮太阳，风却是凉的。
楚煜衣袍随风肆动，在风声里，听宿云微说些自己闭关三月京城发生的事，“锦州大旱？”
“嗯。”宿云微道：“自从风雨祭祀礼以后，锦州持续干旱，已经两月有余滴雨未下。”
楚煜依稀能记起来宿云微给他提过那什么祭祀礼，他因为闭关错过了。
“那你现在背锅了？”
宿云微作为祭祀的主持，代表万物生灵沟通天地，祈祷风调雨顺。结果现在祭祀结束了，不但没有如愿，锦州还莫名遭了灾，他这个国师怕是要被万夫所指。
都知道天灾无人能控，但只要是出问题，总会推出来个替罪羊接受指责。
宿云微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嗯……”楚煜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光是想着他就压不住嘴角：“要不这样，我想普通凡人对龙还是比较敬畏的。”
“我给灼血装个角，让它含点水飞锦州天上去，你假装做法让它出来降雨。”
宿云微：“……”
这个办法也就楚煜能想出来了。
宿云微无奈道：“蛟蛇冒用龙名施雨会遭天罚。”
“这么严重？”楚煜不禁嘀咕：“仙界这群人也太小心眼了。”
“嗯？”宿云微听着他大胆的言论，愣了。
楚煜回过神，轻咳两声：“放心吧，三界没有特殊情况不相通，我就算在这里骂仙帝他也不能来弄死我。”
宿云微：“……”
楚煜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想又道：“好吧，还是要注意，那群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小，回头渡劫别真给我劈死。”
他吐槽完，又回过头来安慰宿云微：“别想太多，天灾并非人为能控，不是你的问题。”
宿云微似乎没想到他还会安慰人，垂眸笑笑。
“我担忧的点不在于干旱。”宿云微蹙眉道：“在锦州干旱超过七天时，我以天象算过一卦，结果是……”
“锦州气数将尽。”
他道：“恐怕要死超过一半的人。”
楚煜诧异侧头，看见他唇微微一动：“不是因为干旱。”
不是因为干旱？
楚煜想了想，能一次性夺走超千万人性命的，除了天灾**，那就只有疫病了。
“陛下那边怎么说？”
算出这种祸端，若是朝廷能提前布局管控，或许还能扭转局面。
宿云微叹息：“陛下已经安排官员为锦州引水，缓解干旱，也派了人去排除所有可能产生疫病的源头。”
“但是楚凌，”他那双凌厉狭长的凤眼里，此刻无能为力地划过一丝哀意，声音沉重：“天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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