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尘强撑着离开秘境后，并没有立刻回宗门大殿，而是先找了处隐蔽的山洞调息。纪淮之所给药丸的效力仍在缓慢修复他的经脉，可心口的疑窦却比伤势更让他坐立难安——纪淮之那手医术绝非寻常弟子能有，他那句“下次被揍记得喊救命”分明是早就认出了自己，却偏要装作偶遇，这背后藏着什么用意？
他想起赵峰调包玉佩时的殷勤笑脸，想起对方剑上淬毒的寒光，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同门暗算之事绝不能姑息，但眼下他伤势未愈，贸然回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赵峰反咬一口。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先弄清楚纪淮之的底细，他绝非看起来这般。
三日后，沈卿尘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回到云渺宗，只对外宣称在秘境遭遇高阶妖兽，不慎受伤。赵峰果然如他所料，假意前来探望，眼底却藏着几分得意与试探。沈卿尘不动声色地应着，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那枚纪淮之塞给他的、剩下的“百草灰”药丸。
而纪淮之早在沈卿尘离开后，就蹲在原地捡起了一块沾着沈卿尘血迹的碎石，对着夕阳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他没回自己那间常年落锁的破屋，反而绕到后山药园，熟练地翻进围栏，摘了片刚成熟的朱果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着空气嘀咕
“蚀骨散配碎金丹，赵峰那蠢货倒是敢下手……就是可惜了这株千年雪莲，被你们折腾得灵气都散了。”
他指尖在药草间拂过，看似随意，却精准避开了所有有毒的植株。等摘够了一篮子灵草，才拍了拍手，慢悠悠地往回走，刚转过拐角就撞上几个迎面而来的弟子。
“哟，这不是张师兄吗？”
纪淮之挑眉笑了笑，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篮子
“看你脸色发白，莫不是练剑岔了气？需不需要我给你扎两针？保证针到病除，就是可能会疼得哭爹喊娘。”
那弟子脸一黑，骂了句“混子”就气冲冲地走了。纪淮之望着他的背影耸耸肩，转身却看见沈卿尘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月白锦袍衬得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剑。
四目相对，纪淮之先是一愣，随即又扬起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晃了晃手里的药草
“哟，这不是少主殿下吗？伤好利索了？看来我的‘百草灰’药效还行，要不要再买几粒备着？友情价，十块下品灵石一粒。”
沈卿尘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像是要从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具下挖出点什么来。风卷起廊下的落叶，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沈卿尘的目光落在纪淮之手里的篮子上。朱果的甜香混着几种珍稀药草的清苦气飘过来，其中几株连他都叫不全名字，偏纪淮之摘得毫不含糊，根茎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药圃深处挖来的。
“十块下品灵石？”
沈卿尘终于开口，声音因伤势未愈而带着些微沙哑，却依旧清冷
“纪师兄这‘百草灰’，倒是比丹堂的疗伤丹还金贵。”
纪淮之像是没听出话里的试探，笑嘻嘻地掂了掂手里的瓷瓶——不知何时又摸出来的，瓶身依旧灰扑扑的
“那是自然，丹堂的药能救快死的人吗？我这‘百草灰’可是……”
他故意顿住，眨了眨眼
“秘传配方，概不外泄。”
沈卿尘盯着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促狭，忽然想起秘境里对方指尖点过胸口时的触感。那般精准狠绝的手法，绝不是一个“混子”能凭空练就的。他缓步进前，廊下的阴影落在他半边脸上，语气沉了几分
“秘境之中，多谢纪师兄出手。”
“谢就不必了。”
纪淮之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顺手把药篮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哗啦”轻响，
“毕竟是少主殿下，真死在里头，宗门怕是要乱一阵子。我嫌麻烦。”
他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没承认早就认出他，也没露半分破绽。沈卿尘却注意到，对方退开时，袖口扫过石桌边缘，一枚不起眼的铜制小令牌从袖中滑了出来，又被他极快地用指尖勾了回去，只一闪而过的功夫，令牌上似乎刻着个模糊的“医”字。
隐世仙医……沈卿尘心头微动。曾听师尊提过，修真界有支传承千年的医道世家，从不参与各派纷争，只在深山隐居，其传人腰间常佩一枚青铜医令。
“纪师兄似乎对药草很熟。”
沈卿尘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篮子里那株叶片泛着银光的草
“这是‘月心草’吧？据说只在极寒之地生长，药园里竟也有？”
纪淮之正弯腰捡掉出来的一颗灵果，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哦？少主也认得？前几日在后山冰泉边瞧见的，顺手移过来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移活一株千年难遇的灵草不过是掐根野草般容易。
沈卿尘没再接话。他看得清楚，那月心草的根须完好无损，土团裹得恰到好处，分明是用特制的温玉铲小心挖取的——这种手法，云渺宗丹堂的长老都未必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赵峰带着两个弟子正往这边走，远远看见沈卿尘，立刻换上关切的表情
“沈师兄！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这就去禀告长老……”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扫过纪淮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语气也带上了训斥
“纪淮之！又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练武场！”
纪淮之像是没听见，反而冲沈卿尘挤了挤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
“你看，又来一个找不痛快的。”
说完，他拎起药篮，绕开赵峰就要走。
“站住！”
赵峰伸手去拦
“谁准你走的——”
他的手刚碰到纪淮之的衣袖，突然“啊”地痛呼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缩回手，只见手腕上迅速起了一圈红痕，又麻又痒。
“你搞了什么鬼？！”
赵峰又惊又怒。
纪淮之摊摊手，一脸无辜
“我可没碰你，许是你自己招惹了什么毒虫吧？毕竟有些人啊，心思太脏，招虫子也正常。”
他说着，瞥了眼赵峰身后的两个弟子，那两人莫名打了个寒颤，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沈卿尘冷眼看着这一幕。他分明瞧见纪淮之转身时，指尖极快地弹了下，一道微不可查的绿色粉末落在赵峰手腕上——那是药园里常见的“痒骨粉”，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痒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是纪淮之以前捉弄师兄们的惯用伎俩。
可奇怪的是，寻常痒骨粉发作没这么快，更不会带着麻痹感。
纪淮之冲沈卿尘摆了摆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远了，留下赵峰捂着手腕跳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沈师兄，你别被那混子骗了！”
赵峰缓过劲来，急忙转头对沈卿尘道
“他就会些旁门左道……”
“赵师弟。”
沈卿尘打断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至于纪师兄，他方才帮我寻了几味疗伤的药草，倒是个心细的。”
赵峰愣住了。他没料到沈卿尘会替纪淮之说话，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什么。
沈卿尘没再看他，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廊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他攥紧了袖中的“百草灰”药丸，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瓷瓶表面。
纪淮之的身份越来越可疑了。那青铜医令，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还有对付赵峰时那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的手段……
这个看似散漫的“混子”，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水面上飘着枯枝败叶，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暗流。
而他沈卿尘，已经忍不住想要探一探这口井的深浅了。
回到院落，沈卿尘屏退了侍女，从袖中取出那枚沾了自己血迹的碎石——是他离开秘境前特意捡的。碎石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药香，与纪淮之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他将灵力注入碎石，只见石面上浮现出几行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医经注解。
沈卿尘瞳孔微缩。
这是……隐世仙医特有的“血纹验药术”。纪淮之在他血迹上留下的，竟是一份完整的后续疗伤方子。
那个口口声声说“麻烦”的人，竟早就替他想好了后路。
沈卿尘拿起笔，在宣纸上慢慢誊写方子，笔尖悬在半空时，忽然想起纪淮之临走时那漫不经心的笑。
或许，这个云渺宗最被低估的“混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大家可以期待纪淮之什么时候掉马[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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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廊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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