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尘对着那张血纹方子看了半晌，指尖在“望月草需伴晨露捣制”那一行停顿片刻。这味药云渺宗药园里有，却素来被丹堂弟子当作低阶灵草随意堆放，从没人留意过采摘时辰的讲究——纪淮之连这点都算到了，心思细得不像个混子。
他唤来心腹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弟子虽诧异少主为何突然要这些不起眼的药草，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时，沈卿尘正盘膝打坐。丹田处的金丹仍有些许滞涩，但比起在秘境时已稳固太多，纪淮之的“百草灰”与那套奇特手法，竟比师尊留下的疗伤丹效果还好上三分。他想起纪淮之在廊下捉弄赵峰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人藏得这样深，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日天刚亮，沈卿尘刚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他推开窗，正瞧见纪淮之被两个丹堂弟子堵在石阶下，其中一人手里捏着片残破的叶子，气得脸色发红
“纪淮之！你是不是又偷摘了丹堂的‘凝露花’？那是长老要用来炼筑基丹的！”
纪淮之叼着根草茎，双手插在灰布道袍的袖子里，一副赖皮模样
“话可不能乱说，谁看见我摘了？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风吹雨打掉几片叶子不是常事？”
“除了你还有谁？”
另一人怒道
“整个宗门就你天天惦记着丹堂的药圃！”
纪淮之挑了挑眉，忽然往沈卿尘的院落瞥了眼，声音故意扬高了些
“哦？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哪位贵人瞧着好看，顺手摘去赏玩了呢？毕竟凝露花晨间带露时最娇艳，有些人就爱这些风雅玩意儿。”
沈卿尘指尖一顿。他昨日确实让弟子采过凝露花，只因方子上写着需用其晨露作药引。
那两个弟子显然没料到他会扯到旁人身上，一时语塞。纪淮之趁机往后退了两步，冲他们摆摆手
“没证据就别瞎嚷嚷，耽误了我晒太阳可是要赔的。”
说罢转身就溜，路过沈卿尘窗下时，还特意抬眼挑了挑眉，身影一晃就没了踪迹。
沈卿尘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眸色沉了沉。这人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在查他，甚至在不动声色地配合，像在逗弄一只好奇的猫。
正思忖间，心腹弟子捧着药草回来低声道
“少主，凝露花的晨露采来了。只是……方才见纪师兄在药圃外转了圈，还往您这看了两眼，像是在等什么。”
沈卿尘嗯了声，接过装着晨露的玉瓶。瓶中露水清澈，泛着淡淡的灵气，显然是在最佳时辰采的。他忽然想起纪淮之昨日拎着的药篮里，也有几株凝露花，叶片上还带着未干的露水。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替自己备好了药引。
“去查一下，”
沈卿尘忽然道
“纪淮之五年前入宗时的卷宗，还有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
弟子虽疑惑，还是应声退下。
沈卿尘拿着玉瓶走进内室，将晨露倒入药碗，与其他几味药草一同捣制。药汁泛着清苦的香气，倒让他想起纪淮之那灰扑扑的药丸——看似粗陋，实则内藏乾坤。
又是三日后，沈卿尘的伤势已好了大半，足以支撑着去练武场。刚走到场边，就听见一阵哄笑。只见纪淮之正蹲在木桩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对着场中练剑的弟子指指点点
“喂，你这剑招太死板，跟砍柴似的，小心劈到自己脚。”
那弟子气得脸通红，剑招都乱了
“你行你上啊！”
“我不行啊。”
纪淮之懒洋洋地晃着腿
“我是废物嘛，哪敢在各位天才面前班门弄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却没人真敢上前揍他——上次有个弟子被他激得动手，结果不知怎么就摔了个狗吃屎，手还脱了臼，最后反被长老罚了禁闭。
沈卿尘站在人群外，看着纪淮之插科打诨的样子，忽然注意到他握着树枝的手指。那指尖修长，指腹带着薄茧，却绝不是练剑磨出来的，倒像是常年捻动银针、捣制草药留下的痕迹。
“沈师兄来了！”
有人眼尖，喊了一声。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弟子们纷纷行礼。纪淮之也从木桩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沈卿尘咧嘴一笑
“哟，少主殿下今日有空来看我们这些凡人练剑？”
沈卿尘没理他的调侃，目光落在场边的兵器架上。那里放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是入门弟子用的，此刻却斜斜地插在土里，剑穗断了半截——那是三日前赵峰用过的剑，自那日手腕被“毒虫”所伤后，他这几日都没露面。
“赵师弟没来？”
沈卿尘淡淡问道。
旁边立刻有弟子接口
“赵师兄说手腕痒得厉害，请了病假。”
说罢还偷偷瞥了眼纪淮之，眼神里带着点忌惮。
纪淮之耸耸肩，一脸无辜
“看来那毒虫确实厉害。”
沈卿尘没再追问，转身走向演武台。他今日来，是想试试纪淮之给的方子效果如何。刚提起灵力，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丹田处的金丹竟比往日更凝实了些，运转起剑法时，周身灵气也顺畅了不少。
他一剑挥出，剑气扫过演武台边缘的青石，竟划出一道半寸深的痕迹。周围弟子都惊了——这威力，比他受伤前还要强上几分！
沈卿尘自己也微怔。纪淮之的方子，竟不止能疗伤，还能温养金丹？
“啧，不错嘛。”
纪淮之不知何时凑到了台边，抱着胳膊笑道
“看来我的药没白给，要不考虑再买几瓶？这次给你打个八折。”
沈卿尘收剑回鞘，走下台，目光与他对
“纪师兄的医术，倒是比剑法好得多。”
纪淮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笑了
“少主说笑了，我哪懂什么医术，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是吗？”
沈卿尘逼近一步，声音压低
“那隐世仙医的‘血纹验药术’，也是瞎猫碰上的？”
纪淮之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弟子们只觉得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却不知发生了什么，都识趣地往后退了退。
纪淮之盯着沈卿尘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非但没慌，反而往前凑了凑，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少主查得挺仔细啊。怎么，想把我这‘废物’揪出来，给云渺宗立个功？”
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拂过沈卿尘的耳畔，带着点刻意的撩拨。
沈卿尘却没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纪淮之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
“急什么。”
他凑近沈卿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等你能打过赵峰那蠢货，我再告诉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依旧还是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儿，仿佛刚才的紧张对峙从未发生。
沈卿尘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烫。方才纪淮之拍他肩膀时，他分明感觉到对方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穴位——那是他旧伤的隐疾所在，连师尊都未必知晓。
这个纪淮之，到底还知道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沈卿尘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赵峰么……
不用他说，他迟早会解决。但在此之前，他更想看看，这个藏在“混子”皮囊下的人，到底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演武场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落在沈卿尘的剑穗上。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弟子，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日起，每日辰时，演武场加练。”
弟子们虽惊讶，还是齐声应道
“是！”
沈卿尘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而那影子的尽头，似乎正与纪淮之消失的方向，悄悄重合。
有错别字可以告诉我捉虫[让我康康]还有十章的存稿 第十章以后大概就开始慢慢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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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演武场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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