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蛟问鼎仙途之后，万千山整个人便开始心不在焉。
第一朵冬生凤凰花开的时候，他说他要走。
这一次，是阿曈亲自渡他。
曈河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也特别冷，刺骨的寒风卷着冰水不停拍打着石岸。
一片飘零的秋叶小舟，在水流湍急的河面上起起伏伏。阿曈情绪低落地站在船头，几缕碎发在风中飞舞，棕色猫眼暗淡，整个人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和她截然相反的是万千山身上裹了两层厚厚的棉麻斗篷，看起来喜感十足。
如果是平常，阿曈已经毫不留情地哈哈取笑了。但是现在，她不是很想理他。
万千山拜别爷爷，两只脚刚踩上船，阿曈就泄愤般把长竹篙往河底一扎，身子后仰猛地发力。
小舟被她一下子蹬出去老远，船上的万千山直接重心不稳跌倒在了船板。
“你还是这么喜欢作弄我。”万千山有些无语。
阿曈不去看他，只是把小舟撑出一段距离后放下竹篙，双手摇起橹桨。
“我六岁就敢去河边捡卵石，就算你掉下去了我也能把你捞上来！”
万千山悻悻地抚摸着剑，无奈地说:“天劫将至。我不可能在曈河久待，更何况我还有...天命在身。”
阿曈终于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之前不还想着逃离这些枷锁吗？亏我还劝你放下，真是浪费口舌浪费我的感情！”
越想越气，摇桨的手越来越用力。
小舟冲击着河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云水之间仿佛被一层冰冷的纱幕笼罩，呈现出一种别样空灵。
铅灰色的冬日山头重复单调，偶尔上空飞过一只孤独的鸟。
万千山不说话，她就使劲地摇，把这船摇翻、掀翻了才好！
头脑中是这么想的，但当船真正靠岸、抵达终点的时候，阿曈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惶恐地意识到，故事要结束了。
一个在曈河，漫长无计的岁月中发生的毫不起眼的故事。
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万千山将刚才擦洗过的宝剑不由分说地捧到阿曈的面前，示意她收下。
“这是我的本命灵剑。我把它给你，你就当是我在你身边吧。”
阿曈被惊得后退两步，诧异地问道：“太贵重了...我...我一个渡童，要这有什么用呢？”
万千山强硬地把剑塞进她的手里，盯着她的双眼，语气肃穆：
“是你救了我的灵魂。”
“你带我吃饭，让我感受为人之道。”
“你带我入世，让我领悟世间万千众相的轮回之道。”
“你带我看蛟龙，让我懂得天地自然的宏大、生命的坚韧与蓬勃。”
“最后.....你教会我从心，要为自己而活。”
他声音木讷。
阿曈真是觉得自己一个字都不明白，出声打断道：“这值得吗？”
万千山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我要走了。”
“还会回来吗？”阿曈忍不住追问。
“如今你渡过了我，渡过了我的仇恨，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渡我回去。”
阿曈抱着他的剑，望着他消默的背影，任由冬天的第一场小雪将他最后一点足迹抹去，轻吻剑上繁复的花纹。曈河静静流过她的脚下，吃掉她的第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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