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年的春天来得迟,栗子树刚冒新芽,曹操就接到了父亲的信——要他即刻启程去洛阳,协助处理朝堂诸事。
那天清晨没有风,司马懿帮曹操收拾行囊,把他常穿的玄色衣袍叠得整齐,又把那枚刻着“孟德”的桃木佩塞进他贴身的衣襟里:“路上小心,记得按时吃饭。”
曹操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指尖把他的手腕捏得发红:“等我回来,咱们就去求亲。”他低头,在司马懿颈间的“岁岁安”玉佩上轻轻吻了吻,“这玉佩替我守着你,我很快就回来。”
马车驶离巷口时,曹操扒着车窗往后看,见司马懿还站在栗子树下,发间的银雀簪在晨光里闪着光。他挥着手喊:“仲达,等我!”声音被风吹得散,却还是清晰地传到司马懿耳里。
司马懿站在原地,直到马车看不见踪影,才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桃木佩——那枚刻着“仲达”的佩件,他从未摘过。栗子树的新芽蹭过他的手背,软乎乎的,像极了曹操每次撒娇时蹭他掌心的模样。
往后的日子,司马懿每天都会去栗子树下站一会儿,替曹操刻下新的横线——他的身高,曹操的身高,哪怕对方不在,也想把两人的痕迹,一起刻在树上。
夏天的葡萄熟了,他摘了最甜的一串,放在食盒里,想等曹操回来一起吃。可葡萄放得皱了皮,也没等来归人,只等来一封短信——曹操说“洛阳事多,归期未定,仲达保重”,字迹比往常潦草,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雀,像当年送他的第一块玉佩。
司马懿把信叠好,藏在《左传》里,又把皱了皮的葡萄酿成酒,封在坛子里,贴着“孟德归时饮”的字条。葡萄架下的竹桌空着,他偶尔会坐在那里,替两人各斟一杯凉白开,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说着院里的事:“葡萄藤又爬高了,栗子树结了不少果,今年的栗子糕,我留了最甜的一块……”
入秋时,他独自摘栗子、剥栗子,做了满满一碟栗子糕。刚咬一口,就想起曹操总抢着吃他碗里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把栗子糕放在食盒里,藏在柜顶,想着等曹操回来,就能尝到热乎的。
冬天的雪落下来时,他独自堆了个雪人,给它戴上曹操的旧棉帽,用黑葡萄做眼睛,却没系那条红绸巾——他想等曹操回来,一起系。夜里煮酒,他倒了两杯葡萄酒,一杯洒在地上,一杯自己喝了,酒液甜得发苦,像极了没说出口的牵挂。
第六年的春天,栗子树的刻痕已经到了胸口。司马懿刚刻完新的横线,就见远处驶来一辆马车,熟悉的玄色衣袍从车里探出来——是曹操。
他跑过去,撞进对方怀里,闻着熟悉的气息,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曹操抱着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声音发哑:“仲达,我回来了。”
可这次回来的曹操,眼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撒娇的少年。他说洛阳的朝堂复杂,说天下即将大乱,说他要做能安定天下的人。
夜里,两人躺在一张榻上,曹操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仲达,等我站稳脚跟,就接你去洛阳。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看星星,一起吃栗子糕。”
司马懿点头,把脸埋在他肩窝,摸着他贴身的桃木佩——还是温热的,和当年一样。他以为,只要再等等,就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可没过多久,曹操就又要启程,这次是去陈留募兵。临走前,他把那只“双蝶戏花”的风筝塞给司马懿:“等我回来,咱们一起放风筝。”
司马懿送他到巷口,看着马车驶远,手里攥着风筝,指尖泛白。栗子树的新叶在风里晃,像在替他挥手。
这一次,归期变得更遥远。他收到的信越来越少,字迹越来越潦草,偶尔会画个小雀,却再也没提求亲的事,没提一起放风筝的约定。
院里的葡萄藤爬得更高,栗子树的刻痕绕了半圈,坛子里的葡萄酒酿了一坛又一坛,柜顶的栗子糕换了一次又一次,雪人戴旧了棉帽,风筝积了层灰。
司马懿还是每天去栗子树下站一会儿,替两人刻下横线,摸着颈间的“岁岁安”玉佩,等着那个说“很快就回来”的人。
他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在权谋的漩涡里彼此试探,会在江山的棋盘上相互扶持,会在铜雀台的风里藏起心事。他只知道,那年春天,栗子树下的约定是真的,桃木佩的温度是真的,风筝上的双蝶是真的,那句“一辈子”,也是真的。
后来的很多年,每当司马懿想起邺城的院子,想起那棵栗子树,总会觉得,那些未及实现的约定,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都藏在岁月的风里,藏在彼此的心底,像栗子糕的甜,像葡萄酒的香,温软了往后所有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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