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黎愁身边的伴当,大山自幼便跟随在黎愁左右服侍,洗漱用餐,样样照顾得贴心周到。
这一早,大山照常端着盥器欲前往黎愁房内服侍其洗漱,可在他还未走近房间时,远远的便瞧见一个身影——不知为何,云涯已在黎愁房外等待。
经历昨日算命一事,大山已经对云涯的算命大师身份已有一定信任。行至黎愁房门前,大山刻意压低声音,恭敬又好奇地问道:
“大师,你在此做何事?”
“你来啦,”见大山到来,云涯并不算惊讶地回应着,双手更是主动接过大山手里的盥盆,“我来就行,你去休息吧。”
闻言,大山惶恐不已,“这怎么行!照顾少爷是我分内之事!”
可云涯却不容他拒绝,一把将大山手中之物夺过,脸上倒是挂着淡定从容的笑,“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轻声推门入内,入眼便是一张挂着帷帐的架子床。云涯刚将盥器放置在床头小桌上,帐内便传来一声窸窣。不多时,一只细长的手拨开帷帐,朝外探来。
一旁焦急的大山还未来得及上前,只见云涯不慌不忙地将打湿的帕子递去,同时又熟稔地撩开帷帐,将其高高挂起。
帷帐被拉起,光线一下子占据了架子床的里里外外。
接过帕子黎愁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朦胧间,他下意识抬头去瞧来人,却在那一刹那瞬间清醒,与此同时,帕子从泄了力的手中掉落:
“大山!”
洗漱完毕,接下来便是用餐,方桌上,一碟小菜,一碟糕点,两小碗粥品。
方桌旁,是面色晦暗不明的黎愁,其对座是淡然自若的云涯,至于大山,则是战战兢兢地伫立在黎愁身后。
黎愁端着瓷碗,一点一点抿着粥,出于习惯,无论如何他也不狼吞虎咽,马虎应付,只是在对面炽热的目光中,他终于别扭着开口:
“云公子怎么不用餐?”
云涯没有回答,而是将桌上的小菜往黎愁面前推了推。见状,黎愁吃惊着抬眼,却又在与对面人目光相触时迅速别开脸。
可事情远远没这么简单,当黎愁堪堪放下瓷碗时,云涯又迅速起身为他泡了一壶热茶,动作之熟稔令大山都为之诧异。
黎愁端着茶杯,却好半晌没有动作。在他身边之人自然皆知他爱喝热茶,更喜欢在喝热茶时配上一碟糕点。但相识不到一日的云涯如何得知,难不成真是巧合?
若有所思地放下茶杯,在云涯的错愕中,黎愁缓缓开口:“我身边有大山足矣,你不必如此。”
面对黎愁的拒绝,云涯也不懊恼,“昨日既然承诺为你效劳,这些便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这话不似作假,可也正因不似作假,黎愁才发觉出几分难言的复杂。思来想去后,黎愁将话锋一转,“既然你说你会算命,不如来帮我算一卦?”
闻言,云涯猛然抬起头,干脆果断地应了。
只是这一开口,黎愁便不大高兴了。
“我看少爷今日容光焕发,是鲤鱼跃龙门之象,想必事业运极佳,不如……就上茶铺走一遭。”
“茶铺?事业?”像是触犯到某些不该言的禁忌,黎愁冷哼一声,“我看云公子怕是看走了眼吧。”
黎愁心里不爽快,面上也毫不掩饰,如此一来云涯也不欲再开口。
黎愁性格是比常人多了几分骄纵,对于家里商事更是常年不闻不问,这些云涯明明是知道的,可心急的他还是固执地提起。
一时间,他竟忽略了眼下黎愁已不再是与那个与他心意相通的黎愁。
或许是担心黎愁生疑,又或许只是不想黎愁生厌,总之,云涯不再开口。
可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反而让故意冷脸的黎愁多了无所适从。从今早到如今,云涯简直是处处讨好,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处,黎愁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往云涯方向一瞟,这一瞟,却见对方眼里似乎也藏着话。
“你究竟想要从黎家得到些什么?”黎愁率先打破沉默,直白地问道。
我只想要你。
云涯目光很哀愁地往黎愁身上探去,一张嘴张了又合,他听出黎愁话里的疑虑,也因这份疑虑而伤怀。他本不想回答,却又不忍心冷落了黎愁。
可仔细想来,这叫他该如何回答?
难不成直接将私茶一事告知?可空口无凭,黎愁又怎会相信?难不成直言他与黎愁上辈子本是伴侣,今生正是为拯救他而来?
就在云涯想寻个借口打圆场之际,一个想法忽然从脑海里闪出。
犹豫间,云涯咬着牙开了口,“我想要……向你借二十两银子,可以吗?”
二十两对于黎愁来说不过是一挥手的事,可在云涯的迟疑中,黎愁还是皱了眉头。
云涯一离开,偏厅里只剩黎愁与大山主仆二人。大山不愧是自幼与黎愁一同长大的伴当,黎愁一个眼神,他便立刻知晓其所意:
“少爷若是对云公子有顾虑,不妨让我去试探试探?”
黎愁轻叹一声,没来由的,从初次见面他便觉得云涯身上有许多怪异之处。不过才短短半日,这种感觉越发浓厚,“我只是在想,他为何会找上我。”
“或许就像云公子说的,少爷盛名在外,而云公子又是个有些本事的大师,只是,可能恰好遇到了些麻烦,一时落魄,这才……”
大山刻意将话说得委婉,想得也简单。他的确是相信云涯有些本事,因为他无法相信,有人为了靠近黎愁,竟将他调查个一清二楚。
想来,光调查还不够,想来必须要有长期的观察,才能对他了如指掌。
单凭这点,大山便坚定的认为云涯只是个落魄的算命大师。
“去,给他送二十两银子,”黎愁摇了摇头,搭在桌面的指尖急促地点了两下,“其他的,该怎么做你明白。”
云涯到底是有正事要办的,而此事又免不了需要钱财打点。
上辈子黎愁一家是因为贩卖私茶而被流放,可眼下他也并无办法直接干涉黎家商业,况且此时的黎愁依旧固执着不肯掺和黎家之事,借黎愁之手暂时还行不通。
既然如此,不如从另一条路出发。云涯还记得举报黎家之人,此人与黎家亦有一段不浅的缘分。
按时间算,对方大约会在一两年后进入黎家茶铺,而此刻,对方却是在……
想到此处,云涯再也按捺不住,恰巧黎愁已派大山将二十两银子送到。将这二十两银子揣进兜,云涯没有知会任何人,悄无声息出了黎家。
云涯要去的地方位于城南,那里是著名的烟花地,日日夜夜亦有人醉生梦死。
从黎家出发,一路向南走去,不足半刻便能到达。只是离目的地越近,云涯越能察觉到身后紧紧跟随的脚步声越发迟疑。
直到被前呼后拥引进南风馆,身后的脚步声才彻底消失。可云涯已然顾不了这么多,拨开周围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他开门见山:
“我找沈含熙。”
身旁立马有人接话,“沈含熙?是哪位小馆?”
“哎呀,没听过,公子不如找阿红。”
又有人嬉笑:“阿红是谁啊?”
“阿红就是我啊~哈哈哈哈……”
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声中,云涯顿觉头大,趁机钻出包围圈,他撒腿直奔后院而去。
云涯要找的沈含熙并不是什么小馆,只是南风馆里一个地位低下的杂使,众人不认识也是正常。
可到底还是要见上一面,不甘放弃的云涯稀里糊涂绕了好半天,幸而在其他好心人的帮助下,终于在一片空地找到了正在埋头苦干的沈含熙。
只是看着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在此地兜兜转转许久的云涯反而犹豫着不知如何上前。
前世,在黎家帮工的沈含熙亦难逃流放的命运,直到云涯死去,对方依旧被困在盐场日夜劳累。
而他之所以会进入黎家商铺帮工,也是因为黎愁不忍云涯好友在外蹉跎。
这看似是一个好心办坏事,自由身反被逐利的商人连累的故事。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导致黎家出事的导火索,也恰恰是因为黎愁的此举。
纵使黎家贩卖私茶总有事情暴露一日,被流放岭南亦是咎由自取。可云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举报黎家,致使黎家上上下下走上绝路之人便是沈含熙伴侣。
私心让云涯心里有怨,任谁都能对黎家落井下石,可唯独沈含熙及其伴侣不能,因为是黎愁在他们走投无路时,给予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可细数之下,难道不是黎家自己行为不端才被人揪住尾巴的吗?他又能将所有的一切推向沈含熙伴侣吗?
总之,无论如何,黎家不应贩卖私茶,而那忘恩负义之人,也休想靠近沈含熙,甚至是黎家。
因此,云涯此刻前来,便是欲将沈含熙带离这是非之地。
他知道沈含熙伴侣是在南风馆认识的小馆,却也不知道眼下已分别近一年的好友到底与对方有无发展、发展到何地。
但无论如何,云涯都希望此生二人不再相遇相知,一来他总不忍见沈含熙对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一片痴心,二来云涯是要双管齐下,在从源头阻断黎家私茶之路的同时,顺便将沈含熙伴侣这条导火索剪断。
而在云涯出神时,察觉到视线的沈含熙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住。疑惑地抬头一看,却只见一年不见的好友直愣愣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
“云涯?”恍惚间,沈含熙讶异开口。
“含熙,”云涯想向沈含熙露出笑容,却发现自己笑得实在勉强,“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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