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越学子的高二还没到周末会被压缩的程度,不过谢晏自有家教课要上。
经过了一周,谢母对他稍微放下了点心,儿子似乎是真的想学好了,虽说不知原因,但总归是好事,也因此,谢晏的自由度比之前稍微大了一点。
事故造成的影响,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这些事她都尽量不拿去打扰孩子,只要谢晏以后平平安安的,事实上如今她连成绩都不怎么在乎了。
当然,如果能学好,她会更高兴。
“晏晏,吃点东西吧,也不要太辛苦了。”上午家教刚走没多久,谢母端了碗燕麦粥进来,柔声道,“让王姨加了点核桃在里面,你也补补脑。”
“放桌子上吧,写完这道题我就吃。”谢晏随口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妈,下午我能自己去医院换药吗?”
谢母一怔:“今天不要妈妈陪了吗?”
“没事,我用拐杖已经很熟练了。”谢晏笑眯眯地。
谢母不想驳孩子的意,只能半是担忧地应下:“那你要是觉得累,马上给妈妈打电话,好吗?”
“好。”
谢晏当然不纯粹是为了换药,他是想去看看自己的身体。
这一周一直没抽出空来,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谢母都和他形影不离的,如今终于让她松动了点态度,谢晏就蠢蠢欲动起来。
就算是死了,也会有遗体,舅舅不知道能不能凑上钱把他领回去火化,搞不好人还在医院太平间。
让家中的司机把自己送到医院后,谢晏先去找了给自己做手术的医生,换完药,他没急着走,上导诊台问了问太平间在哪儿。
医院很大,太平间在靠近后门的偏僻大楼里,谢晏倒也不赶时间,还是拖着瘸腿慢慢过去。到了地方,他东问问西看看,问得过路护士都露出狐疑的神情、差点把他当成变态的时候,才搞明白,近一周以来,太平间根本没有收过名叫谢晏的人。
哈?
这是什么情况?
谢晏眨了眨眼。
那个护士好奇地问:“你确定你要找的病人已经去世了?”
“呃……”这就说来话长了,谢晏想了想道,“他是出了车祸,应该是很难活下来的情况……”
他要是活着的话,他的意识,或者说灵魂,为什么在别人的身体里?
……啊。
难道说小谢晏其实也没死,而是穿进了他的身体里?
但是按照小谢晏那个脾气,会很容易跟舅舅他们吵起来吧?完了,那可别弄出什么事来,舅舅身体不好,外婆年纪又大了……
一瞬间,谢晏已经思考了很多该如何找借口让司机送他回外婆家老房子的方案了,就听那护士说:“那你要不要去外科那边问问?一周左右的话,急诊收的车祸病人应该都已经转诊了。”
……对哦。
谢晏回过神,忙和护士道谢:“好的,我去问问,谢谢你呀。”
他一张脸生得还是挺好的,笑起来更是亲切可人,护士笑了笑:“不用客气,希望有帮到你。”
谢晏就又拄着拐回住院部,找外科的病床。
一层层,一间间找过去,终于在一个高级监护病房前看到了“谢晏”二字。
他愣了愣。
这不像是舅舅能负担得起的病房,真是他吗?
还真是他。
谢晏推门而入,看到高级监护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上面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的他自己,胳膊上扎满了吊针。
一周时间,肌肉萎缩,身体已经瘦了一圈。
他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病房里并没有常见的他人来看望病人时会带的水果之类的物品,床头柜上空空的,谢晏绕过去,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柜子,也是空的。
他出车祸的时候,身上应该有一些私人用品才对。
被舅舅拿走了?
那倒是,也不急着拿回来。
谢晏想了想,出门找护士打听病情。
护士台的护士防备地看着他:“你打听别人病情做什么?”
“行行好,姐姐。”他靠卖脸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还拿出了社会人必杀技,“这是我一个远房哥哥,家里关系不好,我又不好问家长……他家经济条件挺困难的,我想着要是医药费不够的话,我自己想办法给他凑一凑。”
护士嘟嘟哝哝地看了一眼记录。
她想着,要是很**的话,说什么都不能说,没想到病情意外的简单:“……植物人了,也有人来交过费,你不用担心。”
谢晏一愣:“能问问是谁交的吗?是不是一个坐着轮椅背有点驼的中年男人?”
“这我怎么知道?也不是我收的钱啊。”护士劝他,“好了弟弟,都说不用你担心了,你快回去吧,我看你自己也还有伤呢。”
谢晏讪讪地被从护士台前赶走,心说,这次怕是又给舅舅添麻烦了。
他舅舅身有残疾,终身未娶,和外婆相依为命。
早年工作的厂子倒闭后,他只靠给老客做些木工活维持生计,属于社区特困户。父母去世后,谢晏被送到了舅舅家,这也是后来他职高肄业出去打工的重要原因。
当时他已经无心念书了,进了职高,这辈子和大学无缘,一夜失去父母的巨大悲痛攫住了他,让他再没有精力面对学业。
混了一年之后,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也能节约点学费,毅然决然地退了学。
人是很难共情从前的自己的,就像他现在回想起来,完全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为什么自暴自弃,明明事情还可以有很多种更好的解决方式。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植物人需要长期输液维持生命体征,高级监护病房会花掉舅舅很多钱,想必还背了债。其实他现在在小谢晏的身体里活得好好的,完全没必要保留原来的身体了。
他其实不喜欢拖累别人。
所以。
他该怎么合情、合理、合法地,给舅舅塞点钱呢?
小谢晏指缝里漏点零花钱出去,都是舅舅以往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谢晏一边想着,一边往电梯方向过去,默默等待。
二十分钟后,他崩溃了。
医院的电梯到底为什么这么难等啊!
他看这里是七层,果断放弃,打算走楼梯下去。再不走,司机要怀疑他出什么事了。
住院部的楼梯间在走廊的另一头,很少有人使用,越靠近这边,人就越少。谢晏推门而入,拄着拐往下走,到拐角处时,冷不丁地看见一个人斜靠在那里。
一脚向后屈膝踢着墙,一脚向前斜斜伸直,两手插着兜,嘴上叼着烟,是个适合装逼的好姿势。
住院部不让抽烟,那人也只是叼着,没点,淡漠的目光越过医院楼梯间巨大的窗户往外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谢晏朝外看了眼,这边的窗户对出去是医院内部道路,连个人影都没,几棵还不算很大的树彼此间隔,孤独地站在绿化带里。
这让谢晏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在澜中对面的城南职高念书,因为恐慌障碍压力大,他开始抽烟,又因为实在不想抽太多,所以很多时候,他都这样把烟叼在嘴上,闻味,但不点。
说起来也过去很久了。
谢晏笑了一下,开口问道:“方趁时?你怎么在这里?”
方趁时好像这才意识到有别人,目光转了半圈,慢慢落到谢晏身上。
今天是周末,方趁时没穿校服,却仍然穿着一身工整的衣服,衬衣,西装,虽是偏休闲款的,但那唯二的纽扣也好端端地扣着。
穿着工整得不像是会痞子样站在住院部楼梯间里叼烟的人。
他叼着烟懒洋洋地开口:“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来换药,顺便看个朋友。”谢晏大大方方地说。
这家医院是修宁市最好的公立三甲之一,来这里看病或者看人都很正常。
“你呢,是家里有谁病了吗?”
“是吧,”方趁时的声线莫名有些低,“如果那算家人的话。”
谢晏:“?”
这话让他脑补了很多豪门恩怨情仇。
“那,你继续,我先走了,拜拜。”知道不是自己该深问的话题了,谢晏点点头,简单道个别,就继续往楼下走去。
拄拐走楼梯并不容易,他必须很专注也很小心,才能保证自己的拐杖撑对地方,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越过去之后,方趁时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直到再也看不见,依旧。
……
两人的碰面只是一个短暂的小插曲,谢晏在接连不断的家教课中度过了他充实的周末,周一的时候,他带了个能塞进口袋里的电子单词卡到学校。
要不怎么说赞美金钱赞美现代科技呢,这样他就能随时随地把单词掏出来看一看,而不用带着那么大一本单词书。
升旗仪式。
各班齐整队列,谢晏站在靠后的位置,把身体的重量放到左边拐杖上,右手摸出电子单词卡开始背诵。
吴霜停过来看了一眼,见他是在学习,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动作不要太大,谢晏应了声,看眼单词就放进口袋,过一会儿再摸出来。
2班男生多几个,队伍还松散,尾大不掉。他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别人眼里。
“开盘吧我说,看看这家伙能装几天。”
“我押三天,从今天起再过三天。”
“少了点吧?我押一周。”
“……怎么也得三个月吧?人把头发都剃了,还不够明志?”
“我看一个月差不多了。”
……
“那赌什么?”
“谁赢了,其他人管他叫‘爸爸’?”
“靠,那多没意思,我本来就是你们的爸爸。”
“我说你是不是没睡醒?撒泡尿照照你那怂样。”
“好了好了,别吵。说正经的,要赌这个的话,多弄点人来参与才爽吧?”
“确实。”
……
不到两节课的时间,打赌之事传遍全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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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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