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
许清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稳中醒来的。
他先是感觉到背后紧贴着一个热源，均匀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后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几乎是嵌在了黎墨的怀里，对方的胳膊松松地搭在他的腰侧，两人分享着同一床被子，体温交融。
他瞬间僵住了，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昨晚的记忆回笼——他让黎墨上床睡了，然后……然后就各自睡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黎墨的睡颜近在咫尺，许清甚至能数清他垂下的睫毛。褪去了平日里的张扬和戏谑，睡着了的黎墨显得意外的安静乖巧，嘴角还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个好梦。
他的手臂虽然拆了石膏，但许清还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压到它。
许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在寂静的清晨里鼓噪如雷。他想悄悄挪开，又贪恋这份意想不到的亲密和温暖，正犹豫不决时，搭在他腰侧的手臂动了一下。
黎墨无意识地咂了咂嘴，手臂收拢，把他往怀里又带了带，下巴几乎抵在许清的发顶，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别抢……我的肉……”
许清：“……”
他紧绷的身体因为这句无厘头的梦话而稍稍放松，甚至有点想笑。看来梦里还在吃火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厨房方向隐约的动静——于文程似乎已经起来了。
许清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黎墨的怀抱里往外挪。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冷空气瞬间侵袭而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刚坐起身，身后的黎墨就含糊地哼唧了一声，似乎因为热源的消失而不满，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
“……几点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
“还早，”许清低声说，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睡衣，“于老师好像起来了。”
黎墨揉了揉眼睛，总算清醒了些。他看了看两人之间空出来的大半床位，又看了看坐在床边的许清，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随即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咧嘴一笑：“哟，许同学，昨晚睡得怎么样？我没挤着你吧？”
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仿佛早上醒来发现两人几乎抱在一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许清被他这么一问，反而不好再表现得不自在，只好含糊地应道：“……还行。你手没事吧？”
“好得很，”黎墨活动了一下那只手，也从床上坐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果然还是床上舒服，地铺没法比。”
两人先后洗漱完毕，走出卧室时，于文程正端着两杯牛奶从厨房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煎蛋、吐司和几样小菜。
“起来了？正好，吃早饭。”于文程穿着家居服，看起来比平时更随和，“冰箱里东西不多，简单吃点。黎墨，吃完记得把垃圾带下去。”
“知道啦舅。”黎墨拉开椅子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对许清说，“快坐，我舅虽然做饭不咋地，但煎蛋技术一流，溏心的，绝对不老。”
阳光洒满餐厅，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于文程一边看手机上的学术新闻，一边偶尔问两人几句睡得习惯吗、还需要添置什么。
黎墨依旧话多，叽叽喳喳地说着小区门口那家豆浆油条有多好吃，明天一定要带许清去尝尝。
许清安静地吃着早餐，煎蛋的火候确实恰到好处，牛奶温得刚好。他听着黎墨和于文程之间自然而亲切的互动，感受着这平淡却真实的早晨氛围。
昨夜那个黑暗中心照不宣的拥抱，黎墨睡梦中无意识的依赖，都像是一个被小心收藏起来的秘密，融化在了这片温暖的晨光里。
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不是惊天动地的改变，而是像窗台上那盆绿植悄然抽出的新芽，细微，却充满了生机。
他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于文程放下手机，看向许清，语气温和：“许清，今天有什么打算？”
许清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答，黎墨就抢着说：“我带他熟悉熟悉环境！再去超市买点零食囤着！”
于文程点点头：“也好。注意安全，黎墨你手刚好多注意点。晚上我可能晚点回来，你们自己解决晚饭。”
“没问题！”黎墨拍着胸脯保证。
早饭在平淡温馨的氛围中结束。许清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黎墨则被于文程催着去倒垃圾。
站在水槽前，许清听着身后黎墨哼着不成调的歌找垃圾袋的声音，还有于文程在书房整理东西的轻微响动，窗外传来小区里孩子们嬉闹的隐约声响。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鲜活而踏实的生活感。
他轻轻擦干手上的水珠，看向窗外明媚的天空。
冬天依然寒冷，但有些温暖，已经悄然扎根。
黎墨拎着垃圾袋，嘴里还叼着半片吐司，含糊地对许清说：“等我一下，马上好！咱们就出发！”
于文程从书房拿出一个环保袋递给许清：“顺便去超市买点菜回来吧，晚上如果我没回来太晚，可以给你们做点吃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买点你们喜欢吃的。”
许清接过袋子，点了点头：“好的，于老师。”
黎墨终于搞定垃圾袋，风风火火地套上外套，拉着许清就往外走：“知道啦舅！保证完成任务！走了走了！”
电梯下行，黎墨还在兴奋地规划：“先去小区里转转，然后去旁边那个大超市！我跟你说，他们家的试吃给得特别大方……哦对了，还得给你配把钥匙……”
阳光比清晨时更加灿烂，虽然气温依然很低，但空气清冽干爽。金玫瑰小区绿化很好，即使是冬天，常青植物依旧保持着绿意，积雪被清扫到道路两旁，堆得蓬松洁白。
黎墨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那边是儿童游乐区，晚上广场舞大妈们会占领……那个便利店老板人特好，赊账好几次都没骂我……哦，那栋楼后面有个秘密基地，小时候我老在那儿躲我舅……”
许清跟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目光随着他的指引移动。
黎墨的话语鲜活而充满生活气息，一点点地将这个陌生的环境描绘得具体而亲切。他看到有老人牵着狗慢悠悠地散步，有主妇提着刚买的菜匆匆走过，还有孩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雪堆边玩耍。
这一切都和他之前那个冰冷、压抑的世界截然不同。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自由和安稳的味道。
“喂，发什么呆呢？”黎墨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是不是被这美好的生活环境震撼到了？”
许清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微微扬起：“挺好的。”
“那是！”黎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舅虽然唠叨了点，但选地方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走，带你去见识一下本小区著名景点——超长滑梯！”
他拉着许清的手腕，快跑了几步，冲向不远处一个设计别致的儿童游乐设施。
那只刚拆石膏的手似乎已经完全不影响他的活动，只是许清还是下意识地反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提醒道：“你慢点，手。”
黎墨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安啦安啦！早好了！”
他在滑梯口跃跃欲试，被许清无奈地拉住：“这是给小孩玩的吧？”
“童心不分年龄！”黎墨理直气壮，但还是被许清拽走了。
两人绕着小区走了一大圈，黎墨几乎跟所有遇到的保安、保洁阿姨甚至路过的流浪猫都打了招呼，许清在一旁看着，心里那种新奇又温暖的感觉越来越浓。
超市里暖气开得很足，人也不少。黎推了一辆购物车，目标明确地冲向零食区。
“这个！这个牌子的薯片最好吃！黄瓜味yyds！”
“哇！新口味的巧克力！尝尝！”
“哎哟，牛肉干打折！必须囤货！”
他像是脱缰的野马，兴奋地把各种零食往车里扔，还不忘回头问许清：“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这个吃过吗？超好吃！”
许清看着很快就被填满一小半的购物车，有些哭笑不得：“于老师不是说买菜吗？”
“对啊！”黎墨一脸理所当然，“零食也是菜！精神食粮！”说着又把一大包辣条扔进车里。
许清无奈，但还是在于文程给的环保袋里装了些新鲜的蔬菜、鸡蛋和肉类。黎墨虽然嚷嚷着“我舅做饭一般”，但还是拿了几样于文程常做的菜所需的配料。
排队结账的时候，黎墨看着那满满一车的东西，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呃……好像买得有点多……不过我舅给了经费。”他掏出于文程早上塞给他的钱。
许清看着他把钞票一张张数清楚，认真和收银员核对金额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家伙，其实也有细心可靠的一面。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阳光正好。黎墨把装零食的袋子自己拎了，把装菜的轻一些的袋子递给许清，美其名曰：“伤员优待期延伸服务。”
回到于文程家，已是中午。两人简单下了点面条吃，下午就窝在客厅里看电影。
黎墨翻出于文程收藏的老电影光盘，大多是些经典的外国片。客厅窗帘拉上一半，光线昏暗，屏幕上光影变幻。
黎墨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一边咔哧咔哧地吃着新买的薯片，一边对着电影情节评头论足。许清抱着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偶尔被黎墨夸张的吐槽逗笑。
电影放到一半，黎墨大概是起得太早，又折腾了一上午，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后干脆歪在沙发边上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吃了一半的薯片袋还松松地抓在手里。
许清按下暂停键，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他低头看着黎墨毫无防备的睡颜，和早上醒来时看到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他轻轻拿开黎墨手里的薯片袋，又起身从房间里抱出一床薄毯，小心地盖在他身上。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他。
做完这一切，他也没有继续看电影，只是重新坐回沙发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他点开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和刘姐的聊天框里。
妈：【清清，在墨墨家住的怎么样呀？适不适应？墨墨这孩子活泼，你们两个正好做做伴，听说墨墨已经拆石膏了，还是要注意点啊。】
很平常的问候与嘱咐，却让许清鼻头酸涩。
许清：【不用担心我，你在舅舅家怎么样？】
妈：【你堂兄弟都放假回来了，家里可热闹了。你叔叔说，过完年再去管面馆，这段时间让我好好歇着。】
许清：【嗯，到时候我去帮忙。】
妈：【不用，你呀放假了就好好玩你的，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许清犹豫了很久，他慢慢地敲下一行字：【妈，我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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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看着屏幕暗下去，心里并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反而异常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身边熟睡的黎墨，掠过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最后落在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上。
他知道，只是几个文字或许不会改变什么，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在这个温暖而安全的避风港里，他似乎稍稍积蓄起了一点面对现实的勇气。
他收起手机，重新抱紧怀里的抱枕，也轻轻闭上了眼睛。电影的画面定格在某一帧，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交错的、平稳的呼吸声。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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