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男朋友”像一把钥匙，开启了黎墨身上某个隐秘的开关。先前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欲言又止的克制，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直气壮的亲昵和无处不在的黏糊。
清晨，许清通常醒得早些。他刚有动静，旁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会不安分地蹭过来，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住他的腰，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嘟囔：“再躺五分钟……”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带着黎墨特有的、如同被阳光晒过的清爽味道。许清僵持片刻，最终总是妥协地重新躺下，任由身后的大型“挂件”将他当作人形抱枕。
窗外渐亮的晨光里，他能清晰地听到黎墨平稳的心跳，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坚实体温，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感和归属感悄然滋生。
于文程的房间正式成为了许清的卧室，但黎墨的枕头和几件常穿的衣服，却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起初黎墨还找些“我那屋空调坏了”、“听故事助眠”之类的借口，后来便彻底理直气壮起来。
某个周末的早晨，于文程临时回来取东西，看到穿着同款不同色睡衣、一起在厨房准备早餐的两人，黎墨正自然地从身后抱着许清，指挥他煎蛋的火候。
于文程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拿了东西便匆匆离开，留下耳根通红的许清和一脸“我男朋友真棒”得意表情的黎墨。
共处一室的生活细节，也染上了更多恋人间的色彩。洗手台上并排的牙刷，毛巾架上挂在一起的毛巾，衣柜里逐渐混合的衣物。
黎墨热衷于发现并扩大这些“共有”的痕迹。他会偷偷把自己的香水喷在许清的围巾上，美其名曰“标记”；也会在许清看书时，硬挤进单人沙发，美其名曰“节约空间”。
许清由最初的不适应和轻微抗拒，到后来的无奈纵容，再到如今，甚至会在他凑过来时，下意识地给他腾出位置，或者在他喋喋不休时，抬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换来对方落在掌心的一个轻吻。
当然，亲密并非没有摩擦。
黎墨性格外向，喜欢分享，恨不得把恋爱的一点一滴都昭告天下，对肢体接触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而许清内敛喜静，对过于直白的表达和公共场合的亲密总会感到些许不自在。
一次，黎墨拉着许清在超市采购，人流中，他很自然地低头想亲一下许清的脸颊，却被许清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
黎墨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只被训斥的大型犬，委屈几乎要实质化地溢出来。
“很多人……”许清低声解释，看着黎墨瞬间低落的神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回去的路上，黎墨罕见地有些沉默。到家后，许清放下东西，走到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的黎墨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生气了？”许清轻声问。
黎墨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就是……有点失落。”他抬起眼，看着许清清亮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习惯，但我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也是你的。”
许清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软又涩。他主动伸出手，覆在黎墨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我知道。”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声音更轻了些，“给我点时间适应……男朋友。”
这声“男朋友”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黎墨所有的小情绪。他反手握住许清的手，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
这次小小的插曲，让他们开始更认真地磨合彼此的节奏。黎墨学会了在公共场合收敛一些，更多地用眼神和细微的动作表达爱意，比如过马路时紧紧牵着的手，人群中下意识护在他身后的动作。
而许清也在尝试着慢慢放开一些，比如允许黎墨在朋友聚会上介绍他时，坦然接受那些善意的调侃和祝福的目光，或者在只有两人并肩散步时，主动去勾黎墨的手指。
夜晚依旧是他们最依恋的时光。有时各自处理事情，黎墨打游戏，许清看书画画，互不打扰，但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身影，空气中流淌着静谧的安心。
有时则会窝在沙发里一起看一部电影，黎墨的评论依旧很多，但声音会放低，更像是在许清耳边私语。看到动情处，许清会觉得肩头一沉，是黎墨靠了过来，呼吸均匀，不知何时睡着了。
许清会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继续看着屏幕，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和温度，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宁静和圆满。
日子就在这样亲密又自然的磨合中悄然滑过。冬日的寒意被关在窗外，屋内始终氤氲着暖融融的气息。
这天晚上，黎墨被几个同学拉去线上组队打游戏，戴着耳机在客厅里大呼小叫。许清则在于文程的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处理一些学校布置的线上任务。
等他终于告一段落，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走出书房时，发现客厅里已经安静下来。黎墨歪在沙发上，耳机滑落到颈间，手机屏幕还亮着游戏结束的界面，人却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刚才战况激烈，他额前的碎发都有些汗湿。
许清放轻脚步走过去，拿起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弯腰捡起滑落的耳机和手机。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给他盖被子时，目光却落在黎墨安静的睡颜上，停住了。
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孩子气。
许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想起黎墨白天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寒假要去哪里短途旅行，想起他因为自己随口夸了一句街边蛋糕店的橱窗漂亮，就偷偷买回来当下午茶，想起他笨拙地想学做菜却把厨房搞得一团糟，然后挠着头对自己傻笑……
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许清极轻地俯下身，屏住呼吸，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如羽毛拂过般的亲吻。
触感温热，带着黎墨身上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做完这个动作，许清自己先愣住了，耳根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直起身，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
幸好，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黎墨平稳的呼吸声。
他定了定神，努力压下胸腔里有些失序的心跳，这才将旁边的薄毯轻轻盖在黎墨身上。
就在他准备转身去洗漱时，毯子下的人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黎墨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迷蒙，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站在沙发边的许清，嘴角无意识地上扬，露出一个带着浓厚睡意的、软乎乎的笑容。
“清清……”他含糊地叫了一声，声音黏糊糊的，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他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许清睡衣的一角，攥在手里，像是找到了安心物，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绵长。
他似乎根本没察觉到那个偷吻，或者说，在半梦半醒间，将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亲密。
许清站在原地，衣角被黎墨紧紧攥着，动弹不得。他看着黎墨毫无阴霾的睡颜，心里那片刚刚因偷吻而泛起的涟漪，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温润的情感所取代。
像冬日里捧住了一杯暖手的热茶，温度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最终没有抽走衣角，而是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任由黎墨攥着他的衣角，像系住一艘小船的安全绳。
窗外月色清冷，室内灯火温存。
许清看着黎墨的睡颜，忽然觉得，那些他曾以为需要慢慢适应、需要鼓足勇气才能接受的亲密，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了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变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而他，似乎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更早、更深地沉溺其中。
这种认知并没有带来恐慌，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隐秘的欢喜。
他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轻轻靠在沙发边缘，离黎墨的手很近的地方，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许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是被脖颈的酸麻感和窗外逐渐明亮的晨光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维持着昨晚那个别扭的姿势——坐在地毯上，上半身趴在沙发边缘，脸颊贴着黎墨手边的布料。而黎墨，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躺着，单手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又得意的笑意。
见他醒来，黎墨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清晰地说道：“早上好，偷亲我的男朋友。”
许清的睡意瞬间跑得一干二净，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他下意识想否认，却在黎墨洞悉一切、满是笑意的目光中溃不成军，只能狼狈地移开视线，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还被黎墨另一只手松松地攥着。
“我……我没有……”辩解的声音低若蚊蚋，毫无说服力。
黎墨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攥住衣角的力道，轻轻将许清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我都感觉到了，”黎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撒娇似的控诉，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蝴蝶停了一下，轻轻的，痒痒的。”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又指向许清的心口，“这里，和这里，都感觉到了。”
许清被他直白的话语和动作弄得无所适从，心跳如擂鼓，仿佛昨晚那个冲动的吻此刻才真正开始发酵，后知后觉地掀起惊涛骇浪。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黎墨看着他通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不再逗他，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转而捧住许清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发烫的脸颊。
“我很高兴，清清。”黎墨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专注而认真，“真的，特别高兴。”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瞬间抚平了许清所有的慌乱和羞赧。他抬起眼，对上黎墨真诚的、盛满爱意的目光，那颗不安的心慢慢落回了实处。
他看到了黎墨眼中的自己，小小的，却清晰无比。
许清没有再躲闪，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入地埋进黎墨温热的掌心，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处的倦鸟，轻轻地蹭了蹭。
这是一个无声的承认，也是一种全然的交付。
黎墨的心像是被蜜糖填满了，甜得发胀。他俯下身，这一次，目标明确地、温柔地吻住了许清的嘴唇。
不像昨晚那个蜻蜓点水、小心翼翼的偷吻，这是一个真正的、恋人之间的吻。带着清晨的清新气息，和彼此确认心意的甜蜜，温柔而坚定。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肆无忌惮地洒满客厅，将相拥亲吻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里。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像是一场无声的祝福。
这个清晨，有些东西彻底不同了。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磨合，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笃定。
他们属于彼此，从心跳到呼吸，从清晨到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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