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于文程敲门提醒黎墨早点休息，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放下手机，许清环顾了一下这间只属于他自己的单人宿舍。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黎墨带来的喧嚣和那份独特的阳光气息，此刻安静下来，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他去水房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未完全褪去红晕的脸，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颗被搅乱的心。
回到宿舍，关上门，世界彻底安静下来。他拿起手机，黎墨最后那条【清清晚安！梦里要有我！（星星眼.jpg）】还停留在屏幕上。
许清指尖摩挲着屏幕，最终还是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到书桌上，准备睡觉。躺下时，却觉得这单人宿舍，今晚似乎格外空旷。
一夜浅眠。
接下来的几天，黎墨虽然走读，但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黏着许清。
课间十分钟必定靠在许清身上，插科打诨，或者拿着不懂的题问东问西；午休时更是理直气壮地拎着零食和作业，敲开许清单人宿舍的门，美其名曰“需要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实际就是挨着许清看书做题，偶尔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偷个香，或者捏捏许清的手指，换来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和微红的耳尖。
许清表面上还是那副清冷样子，对黎墨的黏糊行为时常报以“滚”、“烦不烦”的简短评价，但默许他进出自己的私人空间，讲题时更加耐心，甚至主动帮他梳理易错点，这些细节里的纵容，黎墨感受得到。
然而，甜蜜的表象之下，现实的差距也逐渐显露。
一周后，月度模拟考的成绩下来了。
许清毫无悬念地稳居年级第一，物理、数学更是拿了满分。而黎墨的成绩单则有些惨不忍睹，在班级中游徘徊，数学和物理甚至差点不及格。
课间，黎墨拿着自己的卷子，跑回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上面鲜红的分数和许清那份几乎全优的答卷，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挠了挠头，试图用惯常的插科打诨掩饰失落：“哎呀，这次题太变态了，这些知识肯定跟我有仇……”
许清接过他的卷子，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错的题大部分都是基础不牢，或者审题粗心。
“这里，公式记错了。”许清用笔点着一道大题，“还有这里，单位没换算。”他的声音平静，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事实。
但这平静反而让黎墨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知道许清有多优秀，也清楚自己和许清之间的差距。以前他可以不在乎，觉得差不多就行，但现在……他想和许清上同一所大学。
这个目标，像一座突然横亘在眼前的大山，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知道了……”黎墨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
许清看着他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心里微软。他放下卷子，语气放缓了些：“晚上来我宿舍，我给你整理一下错题类型。”
“嗯。”黎墨点点头，却没什么精神。
放学后，黎墨照例来到了许清的单人宿舍。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进来就嬉皮笑脸，而是安静地坐在书桌旁。许清已经拿出本子和笔，开始给他梳理错题。单人宿舍里很安静，只有许清清冷的讲解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黎墨看着许清专注的侧脸和笔下流畅工整的字迹，心里又是崇拜又是懊恼。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喜欢上一个太过优秀的人，如果自己不努力追赶，连并肩都会变得困难。
“许清，”黎墨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少有的认真，“我是不是……挺差劲的？”
许清笔尖一顿，抬起头看他。黎墨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嬉笑，带着点不安和自我怀疑。
“现在知道差距了？”许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语气平淡。
黎墨老实地点头：“嗯。以前觉得混个中游就行了，反正……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学校。”家里也不指望他能出人头地。
他顿了顿，看向许清，眼神变得坚定，“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跟你一起。”
许清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黎墨眼中那份因为自己而燃起的决心，沉默了几秒，然后重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划过，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知道差距就追上来。”
“我等你。”
黎墨怔了怔，看着许清重新投入讲解的侧影，那句“我等你”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和自我怀疑。
是啊，现在开始努力，还不晚！
他有许清这个超级学霸当私人辅导，还怕追不上吗？
黎墨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目光重新聚焦在错题本上，眼神里燃起了斗志。
“以哥的天赋来讲，这些玩意儿简直轻轻松松。”
许清听着黎墨这熟悉的、带着点小得意的语气，笔尖未停，只淡淡抛出一句：“天赋？你是指把动能定理写成动量守恒的天赋？”
黎墨刚燃起的斗志被精准打击，瞬间垮下脸：“……清清，给点鼓励行不行？”
“实话实说。”许清头也不抬，用红笔在黎墨的卷子上圈出另一个低级错误，“鼓励不能帮你提高分数。”
黎墨撇撇嘴，但也知道许清说得对。他收敛了玩笑的心思，重新凑过去，认真听许清讲解。
单人宿舍的灯光温暖而安静，将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许清讲题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比老师讲课更容易让人抓住关键。黎墨本来脑子就不笨，只是之前心思没完全放在学习上，此刻在许清的“特训”下，竟然也渐渐跟上了节奏。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之前怎么就没转过这个弯来呢。”黎墨恍然大悟，兴奋地一拍大腿，差点打到旁边的许清。
许清微微侧身避开，瞥了他一眼：“安静点。”
“嘿嘿，懂了懂了，许老师威武！”黎墨挠头傻笑，看向许清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信服和……依赖。
接下来的日子，黎墨像是变了个人。课间不再满教室疯跑，而是要么缠着许清问问题，要么自己埋头整理笔记。午休时间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许清宿舍，有时甚至晚上放学后还要多待半小时，直到许清以“影响休息”为由把他赶走。
他书包里常备的不再是游戏机和零食，而是许清给他整理的错题本和专项练习卷。连走读回家的路上，耳机里听的也从流行歌曲变成了英语听力或者知识点梳理的录音——是许清帮他录的。
杨狄几次想拉黎墨去打球，都被他以“学习”为由拒绝。
“我靠，墨哥你来真的啊？被许哥下蛊了？”杨狄咋舌。
黎墨勾住杨狄的脖子，语气嘚瑟又认真：“你懂什么，哥这是为了伟大的爱情和光辉的未来奋斗！”
许清将黎墨的努力看在眼里。他依旧话不多，但会在黎墨解出难题时，轻轻说一句“有进步”；会在黎墨因为疲惫而走神时，用笔敲敲他的桌面；会在黎妈妈担心儿子熬夜太晚时，主动发消息说明情况，并保证会督促黎墨按时休息。
他甚至悄悄调整了自己的学习计划，空出更多时间用来给黎墨查漏补缺。书桌的抽屉里，不知何时多了些黎墨爱吃的糖果和能量棒。
又一次小测验，黎墨的数学成绩比月考提高了二十多分，虽然距离优秀还有差距，但那个鲜红的“及格”和明显的进步，让他抱着卷子在许清宿舍里兴奋地转了好几个圈。
“许清你看！我及格了！我就说哥天赋异禀吧！”他眼睛亮得惊人，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
许清看着他那傻乎乎的样子，接过卷子仔细看了看，确实，之前反复强调的几个易错点这次都避开了。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把卷子递回去，语气依旧平淡：“嗯，继续保持。下次目标七十分。”
“没问题！”黎墨信心爆棚，凑到许清面前，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奖励。”
许清一愣，耳根瞬间泛红，推开他：“……滚去做题。”
黎墨哈哈笑着躲开，拿起笔，干劲十足地投入下一场“战斗”。
窗外的梧桐树叶渐渐变黄，秋意渐浓。单人宿舍里，一个认真讲解，一个专注聆听，偶尔夹杂着几句斗嘴和某人被敲额头的哀嚎。
差距依然存在，道路依旧漫长。
但黎墨看着身边许清清隽的侧影，感受着他无声的支持和陪伴，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动力和希望。
然而，学习的道路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当黎墨的成绩稳步提升到班级中上游，开始向七十分的目标发起冲击时，他遇到了瓶颈。
更复杂的综合题，更灵活的知识点应用，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开始动摇。连续几次小测，他的分数都在六十五到六十八分之间徘徊，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着他前进的脚步。
这天晚上，在许清宿舍，面对一道反复做错的力学综合题，黎墨烦躁地扔下了笔，抓了抓头发。
“怎么又错了……我真没招了。”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挫败感。
许清拿起他的草稿纸，仔细看了看：“受力分析漏了一个摩擦力。步骤跳得太快，容易忽略细节。”
“又是细节。”黎墨泄气地趴倒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可能真的不是学习的料……离你好远。”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一根小刺，扎了一下许清的心。
许清看着桌上那颗毛茸茸、耷拉着的脑袋，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冷静的语言指出问题，而是放下了笔。
“黎墨。”他叫他的名字。
黎墨没动。
许清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了他的后颈上，指尖感受到他皮肤传来的温热。
“抬头。”
黎墨身体微微一僵，慢慢抬起头，眼眶有点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他避开许清的视线，觉得有点丢脸。
许清的手没有离开，反而用了点力道，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也更柔和：
“急什么？”
“我等你，不是让你一步登天。”
“一点点来，把漏掉的摩擦力，一次一次找回来。”
黎墨怔怔地看着他。许清很少说这么长的话，更少用这样……近乎温柔的语气。他眼底那份沉静的笃定，像定海神针，慢慢稳住了黎墨焦躁的心绪。
“可是……还是很慢。”黎墨声音沙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慢点有什么关系。”许清收回手，重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将那道题的受力分析一步步拆解，画得极其细致，“看这里，一步一步，别跳。你的思路没问题，是执行糙了。”
他的指尖点着图纸，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莫名让黎墨感到安心。
黎墨吸了吸鼻子，重新坐直身体，凑过去看。这一次，他强迫自己慢下来，跟着许清的步骤，一点点厘清每一个力，每一个公式。
当他终于独立且完整地解出正确答案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仿佛也被搬开了。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兴奋地大叫，而是侧过头，看着身旁安静的许清，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许清……”他闷闷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和浓浓的依赖，“还好有你在。”
许清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抱，只是任由黎墨抱着，感受着颈间传来的温热呼吸和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略显生疏地拍了拍黎墨的后背。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窗外月色皎洁，秋夜的凉意被隔绝在窗外。单人宿舍里，灯火通明，两个少年静静相拥，一个给予着笨拙却坚定的安抚，一个汲取着继续前进的勇气和力量。
瓶颈依然存在，但黎墨知道，他不再是独自面对。他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有一个会等他、陪他、帮他找到“漏掉的摩擦力”的人。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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