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秀这次突然来到A市,原因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家里的佣人张姨在收拾阁楼时,清理出几大箱黎墨以前的旧物,大多是小学和初中低年级的东西。她拿着几本厚厚的相册和一摞奖状下来,询问于文秀如何处理。
“太太,这些都是大少小时候的东西,您看还要留着吗?”
听到“大少”这个称呼,于文秀反应了一会才想到是黎墨。她的目光落在张姨手中那本摊开的相册上。照片上是小学三年级的黎墨,穿着黄绿相间的校服,戴着红领巾,站在学校领奖台上,双手举着“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状,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调皮又得意。
她心中微微一动,放下了手中的杂志。“拿过来我看看吧。”
张姨将东西放在茶几上。于文秀拿起那本相册,一页页翻过去。大多是黎墨小学时的照片,有运动会摔得满身是泥却依旧咧嘴大笑的,有在台上表演诗朗诵绷着小脸故作严肃的,更多的是在各种领奖台上的身影——奥数、作文、英语演讲……奖状和证书积了厚厚一摞。
那时的黎墨,虽然也调皮捣蛋,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但聪明机灵,学习上从来没让她操过心。成绩单上总是名列前茅,尤其是理科,一点就透,竞赛奖杯拿了一个又一个。他是她的骄傲,曾经也是亲朋好友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于文秀的指尖停留在一张黎墨初中入学时的照片上。男孩抽条了些,脸上的婴儿肥褪去,有了少年人的轮廓,笑容依旧灿烂,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些她当时未曾留意的东西。
大概是初二下学期开始吧。黎墨的成绩开始不稳定,尤其是理科,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成绩一落千丈。
他变得沉默了些,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事都叽叽喳喳地跟她分享。
问起来,只说功课难,跟不上。她和叶忠工作都忙,起初只当是孩子到了叛逆期,学业压力大,给他请了家教,叮嘱了几句便没再深究。
现在想来,那些变化似乎都有迹可循。他待在房间的时间变长了,偶尔看到他对着手机发呆,问起和哪个同学玩得好,他也总是含糊其辞。
有一次,她似乎听到他躲在房间里压低声音打电话,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轻快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她当时推门进去,黎墨立刻挂断了电话,神色有些慌张,说是和同学讨论题目。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在那天看到阁楼里这些蒙尘的奖状和相册时,悄然在于文秀心中放大。
她想起冷战发生之前,黎墨偶尔回家和打视频,提起那个叫许清的“同桌”次数似乎过于频繁了。
“许清学习特别好”、“许清帮我讲题”、“许清他……” 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与提及其他人时截然不同的语气……
于文秀从叶忠那里也知道了不少,在新闻资讯里也看到过。那个叫许清的少年,模样确实出众,清清冷冷的,但看黎墨的眼神……以及黎墨介绍他时,那刻意掩饰却依旧泄露的紧张……
种种蛛丝马迹,像零散的拼图,在她脑海中逐渐拼接。
她突然就坐不住了。
必须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她几乎是立刻推掉了接下来两天不太紧要的日程安排,订了最近一班飞往安市的机票。她没有告诉黎墨,想着突然袭击,或许能看到更真实的情况。
她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也许黎墨只是真的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也许成绩下滑只是暂时的,也许他依旧是那个让她骄傲的儿子,也许黎墨只是为了赌气气她。
她甚至想过,如果一切正常,她还可以悄悄去看看他,给他一个惊喜,顺便看看他生活学习的环境,化解这次冷战。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看到的,是那样一幕——昏暗的路灯下,围墙边,她的儿子,正小心翼翼地亲吻另一个男生的脸颊。两人手腕上,戴着明显是一对的玉石手链。
那一刻,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安,都变成了冰冷的现实,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浑身发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黎墨靠在车窗边,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手腕上那圈黑玉石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城市的霓虹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于文秀利落地熄火下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车。"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黎墨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家门。玄关的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苍白的脸色照得一清二楚。
"去书房。"于文秀的声音冷得像冰。
书房里,厚重的红木书桌上还摊着几本黎墨小时候的相册和奖状。
于文秀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黎墨小学时捧着数学竞赛奖杯的照片,又重重地放下。相框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让黎墨的心也跟着一颤。
"跪下。"于文秀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黎墨抿紧嘴唇,倔强地站在原地。
"我让你跪下!"于文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黎墨的膝盖终于弯了下去,重重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告诉我,你和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于文秀的声音在颤抖,既有愤怒,也有痛心。
黎墨低着头,沉默以对。
"说话!"于文秀一把抓起桌上的奖状,狠狠地摔在他面前,"你看看这些!看看你从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呢?为了一个男人,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散落的奖状上,"一等奖"、"特等奖"的字样格外刺眼。黎墨的视线模糊了,那些金色的字体在他眼前晃动,像是在嘲笑他的现在。
"我喜欢他有什么错?"黎墨终于抬起头,声音嘶哑,"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喜欢?"于文秀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尖锐的讽刺,"你懂什么是喜欢?两个男人,这叫不正常!这叫变态!"
"妈!"黎墨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受伤,"您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说?我该怎么说?"于文秀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我的儿子走上歪路,我该拍手叫好吗?黎墨,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是希望看到你成家立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是看着你...看着你..."
她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黎墨看着母亲脸上的泪水,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的样子。那些准备好的辩解和反抗,在这一刻都卡在了喉咙里。
"和他断绝来往。"于文秀擦掉眼泪,语气重新变得强硬,"立刻,马上。"
"不可能。"黎墨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会和他分开。"
"你!"于文秀气极,扬起手就要打下去,但在看到儿子倔强而脆弱的眼神时,手僵在了半空中。
母子二人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良久,于文秀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好,很好。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出门,手机没收,我会给你办理转学手续。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谈。"
她转身走向书房门口,在关门之前,又补充道:"那个手链,扔掉。"
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黎墨跪在原地,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他抬起手腕,看着那条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黑玉石手链,轻轻抚摸着冰凉的表面。
"对不起,许清..."他低声呢喃,泪水终于决堤。
窗外,夜色深沉。这个夜晚,注定无人入眠。
凌晨三点,书房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于文秀端着一杯温牛奶站在门前,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冷的门把手——方才透过门缝,她看到黎墨蜷缩在书桌下,怀里紧紧抱着那条被要求扔掉的手链,肩头还在无声颤抖。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黎墨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像只被猎人围困的幼兽。于文秀将牛奶放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膝盖,只觉一片冰凉。
“先喝了。”她的声音比睡前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我查过那个叫许清的孩子,父亲和哥哥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性格孤僻,在学校没什么朋友。”
黎墨握着牛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杯壁传来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您查他干什么?这和我们的事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于文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小学相册上,照片里的黎墨举着奖杯笑得灿烂,“他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这样的孩子都想搭上我们这样的家庭。你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根本分不清别人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您根本不懂!”黎墨突然站起身,牛奶晃出几滴洒在地毯上,“许清从来没问过我家里的事,他甚至不知道我爸是叶忠!而且……”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妈,您只看到我们是两个男生。”
于文秀沉默了。
她想起昨天在学校门口看到的画面——黎墨主动去亲许清,而许清也不躲,眼神里的温柔不似作假。那些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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