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志愿的那几天，黎墨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配合。
他准时出现在书房，面前摊开各校厚厚的招生简章。周老师推荐的几个外地985院校，他都仔细询问了专业细节，甚至在笔记本上罗列优劣对比。
叶忠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过几次。黎墨垂眸记笔记的侧影，让他想起办公室里最认真的实习生。
“这个专业需要学编程吗？”
“如果辅修第二学位，课程压力会不会太大？”
“学校对转专业是什么政策？”
问题具体而务实，不再是最初那个用“随便”应付一切的少年。
周老师很满意。他在给叶忠的反馈里写：“黎墨同学悟性很高，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认真考量了。”
只有黎墨知道，这份“认真”底下藏着什么。每一个外地院校的查询，都在为“回A市”做铺垫——他需要这些实实在在的选项，让叶忠相信他确实在考虑“远离”。
出分那天，系统卡了半小时。黎墨刷新着网页，手心渗出薄汗。当那个数字跳出来——632。
比预估还高——他长长舒了口气。
不是为成绩本身，而是为这份成绩换来的“通行证”。
叶忠拍了拍他的肩，眼底有赞许：“很好。这个分数，选择余地很大。”
最终志愿表上，第一志愿是A市一所985的金融工程，第二志愿是邻省另一所985的信息管理。都是叶忠认可的方向，也都是需要离开家的学校。
点击“提交”时，黎墨知道，他拿到了第一阶段的门票。
录取通知来得毫无悬念。第一志愿金融工程。
叶忠很高兴，提出要全家出去庆祝。于文秀带着叶瑾伦回来了，席间不停说着“金融有前途”“以后帮爸爸打理公司”。
黎墨配合地笑着，在桌下给舅舅发了个消息：
【舅，录取下来啦！A大，金融工程。过几天去找你。（花花.JPG）】
拿回手机后，黎墨首先给于文程发了个消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当时的他没说许清的事，于文程看也看得出来，只是没有多问。
于文程很快回复：【你小子行啊，进步这么大。】
黎墨：【嘿嘿，我可是也成为一个有志向的男人了。】
舅甥俩又闲扯了几句，最后以于文程去应付前来咨询的家长为由，结束了话题。
黎墨按熄屏幕，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甜得发腻。
出发前夜，叶忠把他叫进书房，递来一个信封。
“里面有张卡，额度不高，应急用。还有一把车钥匙，就停在车库那辆旧SUV。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交通工具。”
黎墨捏着信封，厚度恰好，是深思熟虑后的分寸。
“谢谢爸。”
“记住我的话。”叶忠看着他，“做决定前，先想清楚能不能承担后果。”
黎墨点头。他明白，这是叶忠能给的最大限度的支持与警示。
第二天清晨，于文秀还在睡。黎墨只背了个双肩包，轻手轻脚地下到车库。
那辆黑色SUV很旧，但保养得不错。他发动车子，摇下车窗，夏日的风灌进来，带着晨露的味道。
导航设定的是A市。那个他离开了两年，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回去的地方。
车子驶出别墅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后视镜里，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越来越远。
他关掉空调，任由风吹乱头发。收音机里在放一首老歌，歌手哑着嗓子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黎墨跟着哼了两句，忽然笑了。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许清是否安好，那条分手短信背后藏着什么，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未来。
但他知道，这一次，他不是两年前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安排的少年。
车子平稳地驶上高速，窗外的风景由城市楼宇逐渐变为开阔田野。黎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他将于文程的聊天记录又翻看了一遍。舅舅的回复看似随意，却在字里行间透着关切：【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有事随时打电话。】
黎墨明白，这是舅舅默许的支持。
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中途只在服务区短暂停留。
越是接近A市，心跳越是难以控制地加速。那些被刻意压抑了两年的记忆，随着熟悉的街景一点点浮现。
他记得和许清一起蹲在办公室外面写检讨，记得寒假时那段同居的日子，记得许清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垂的弧度。
也记得两年前那个仓促的告别，和他被迫删掉许清联系方式时，指尖的颤抖。
导航提示“您已进入A市”时，黎墨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直接开往许清家，而是先去了金玫瑰小区。
于文程正坐在客厅里摆弄笔记本电脑，有很多家主前来道喜，家里孩子考上了哪所好大学，特地来感谢于老师的教导。
见到外甥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有些惊讶：“这么快？你怎么来的？”
“开车，路上也没堵车。”黎墨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倒了杯水，“舅，我想先洗个澡。”
于文程打量着他，目光敏锐：“然后呢？”
黎墨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却平静：“然后去找他。”
“想好了？”于文程放下手中的笔，“你知道他家里那边的情况吗？”
“知道一些。”黎墨点头，“咱俩又不是没见过那俩玩意儿……但我必须亲眼看到许清。”
于文程沉默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推过去：“你的房间我锁上了，一直没动过。你先去收拾一下，休息好了再行动。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保持冷静。”
黎墨接过钥匙，心头一暖：“谢谢舅。”
“快去。”于文程挥挥手，重新将目光放回到电脑上，“有事给我打电话啊，别和你舅瞎客气。”
一小时后，黎墨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重新发动了车子。这一次，导航的目的地明确地设定为许清家的小区。
下午两点，阳光正烈。阳光小区门口的保安懒洋洋地扫了他的车牌，抬杆放行。
黎墨将车停在离许清家那栋楼不远不近的位置。他摇下车窗，静静观察。
阳光小区依然不阳光啊。
他坐在车里，耐心等待着。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小区里偶尔有居民进出，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平静而寻常。
直到下午四点多，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小区。
许大宁对比前两年憔悴了不少，但那股子蛮横不讲理的劲儿还没散，让人看了就想给他一拳头。
眼见许大宁要走进单元楼，开门下车，两条大长腿几步过去，抬手抓住了许大宁的后衣领。
黎墨又长了几厘米，比许大宁高了一点，身体也更壮实，轻松将许大宁拽了一个趔趄。
许大宁转过头就要骂人，却在看到黎墨那张脸时呆住了。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怒骂道：“怎么是你这个小白脸？！”
黎墨懒得理他，直接问道：“许清呢？他在哪儿？”
尽管被人抓着衣领，许大宁的嚣张气焰丝毫不减：“我呸！你他妈想知道老子就得告诉你？小白脸，我他妈告诉你，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哥哥哥……我错了哥……”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巷子。
黎墨把许大宁摁在地上揍了一个多小时，这死爹玩意儿才知道求饶，跪在地上求黎墨别打了。
“窝囊。”黎墨给了他一脚，缓缓蹲下，那双平时常含笑的眼睛里尽是寒意，“我最后问你一遍，许清在哪？你和你那个傻逼爹都他妈干什么了。”
许大宁有些不愿开口。
见黎墨又扬起拳头，许大宁怕地瑟缩了一下。
才过去两年，这人的拳头更硬了，打起来压根不手软。
许大宁结结巴巴道：“那……那个……几个月前我和我爸急需用钱，那死婆娘不给……我爸就…就找到个有钱老头……有钱是真有钱，就…就是身体有点毛病，就好口点儿清秀的小男孩儿……”
“许…许清那羊羔子长得好看，我俩为了换钱……就…就把他送过去了……之前也不是没带他俩见过……谁知道那小王八羔子还……”
闻言，黎墨额头上青筋暴起，骂道：“你他妈那个死嘴会不会说话？再一口一个王八羔子地喊，信不信我把你那根**切下来？”
这话听着可不想开玩笑……
许大宁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那不……高考前几个月这小子一直往家跑，我还以为他不上了……又给他送过去了……”
黎墨听得脑袋疼。
真是越扒越畜生。
黎墨打断他：“说重点。他现在在哪？”
“被他妈接回去了……不知道他妈的搬哪儿去了……”
“你他妈的。”黎墨站起身，踹了还跪在地上的许大宁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许大宁敢怒不敢言。
光看黎墨开的车和周身散发的气质，就知道这小子现在很不好惹。
他脸还疼着呢……
黎墨开车到了市区，现在路上堵得很。
许清被刘兰接走了，应该是在陈叔叔那。
可是，他连那个陈叔叔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找到家在哪了。
“操！”
黎墨烦躁地给了方向盘一巴掌，头慢慢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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