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喧嚣像潮水般涨起。同学们吵吵嚷嚷地回到座位,讨论着刚才课间的趣事,准备着下节课的书籍。这片小小的角落,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依旧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寂静。
余景珩的尾巴尖还勾着裴既明的鞋带。
那一点点细微的牵扯,在喧闹的背景音下,像一道只有他们两人能感知的电流,隐秘地联通着。
裴既明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动了这意外降临的“羁绊”。他能感觉到那尾巴尖无意识的、轻微的力道,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柔软的韧劲。
余景珩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尾巴的“叛变”。他依旧侧着脸对着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专注地研究操场边那棵老槐树的纹路。但他放在桌面的手,指节却微微用力按着课本边缘,透露出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他的耳朵,虽然不再像受惊时那样紧贴头皮,却也并非完全放松地立着,而是带着一种微妙的、向后倾斜的角度,像是在警惕地监听身后的动静,尤其是裴既明的动静。
裴既明的心跳有点快。这感觉太奇妙了。像是不小心捕获了一缕风,一片月光,一个稍纵即逝的、来自另一个冰冷星球的善意信号。
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余景珩的反应。
一个同学抱着篮球从他们桌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卷起了余景珩额前的几缕碎发。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似乎被打扰了。
就在他蹙眉的瞬间,裴既明感觉到,那勾着他鞋带的尾巴尖,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下。
像是一个无声的抱怨,又像是一种……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下意识的依赖和确认——确认这个“热源”还在身边。
裴既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那只无形的小爪子轻轻捏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要忍不住,想伸出手指,去碰碰那近在咫尺的、深色的、看起来无比柔软的尾巴尖。
但他知道不行。
这根神经质的尾巴,此刻就像连接着余景珩所有敏感神经的开关。轻轻一碰,可能就不是勾着鞋带,而是直接一尾巴抽过来了,连同刚才所有小心翼翼的进展,一起抽得烟消云散。
他只能等。
等余景珩自己发现,或者,等这无意识的亲昵自然而然地消失。
上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嘈杂的教室迅速安静下来。
余景珩似乎终于从窗外收回了心神,他动了一下,准备坐正身体。这一动,他终于感觉到了那点来自尾部的、不寻常的牵扯感。
他身体猛地一僵。
裴既明清楚地看到,他后背的线条瞬间绷直了。那对猫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转向后方,精准地定位了“事故现场”。
教室里很安静,老师已经开始讲解公式。
在这片寂静中,裴既明几乎能听到余景珩脑子里“嗡”的一声,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甚至能想象出,那被发梢遮住的耳根,此刻一定红得能滴出血来。
余景珩没有立刻回头。
他僵在那里,像是在处理一个极其复杂的程序错误。他的尾巴,那根“罪魁祸首”,也完全僵住了,维持着勾住鞋带的姿势,一动不动。
裴既明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
是猛地抽走,附带一个杀人的眼神?还是……
几秒钟后,在裴既明以为他可能要原地爆炸的时候,余景珩的尾巴,开始动了。
它动得非常、非常慢。
像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那深色的尾巴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谨慎,一点一点地,从裴既明白色的鞋带上松脱开来。动作轻缓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那不是鞋带,而是什么一触即碎的珍贵瓷器。
整个过程,余景珩都保持着面向黑板的姿势,后脑勺对着裴既明,肩膀耸起,是一个十足的、试图假装无事发生的鸵鸟姿态。
直到尾巴尖彻底离开鞋带,软软地、带着点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垂落回他自己的凳边,紧紧贴住,他才几不可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
裴既明看着那根恢复“自由”,却似乎比刚才更加无精打采的尾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在看数学书,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太可爱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这比他预想中任何一种反应,都要好上一万倍。
没有攻击,没有冰冷的眼神,只有一种被抓包后的、笨拙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羞窘。
这说明,余景珩潜意识里,并不真的排斥与他的接触。甚至,可能……是有点喜欢的?只是他那别扭的性格和混乱的记忆,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平稳地流淌着。
裴既明的心情却像坐上了云霄飞车,轻盈而雀跃。他偷偷侧过脸,看向余景珩。
余景珩坐得笔直,似乎在认真听课。但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那根紧紧贴着凳子、纹丝不动、仿佛在面壁思过的猫尾巴,彻底出卖了他。
他还在害羞。
或者说,在消化刚才那场“意外”。
裴既明收回目光,心情好得不得了。他甚至在数学书上,无意识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福团。
他知道,今天不能再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了。这只猫需要时间躲回自己的壳里,舔舔毛,安抚一下过度受刺激的神经。
但他不着急。
他已经握住了打开那扇门的钥匙——冰牛奶,福团,还有……无限的耐心。
他甚至开始期待明天。
期待明天,当他把冰牛奶再次推到余景珩手边时,对方会是什么反应。那对猫耳朵是会警惕地竖起,还是会像今天这样,几不可查地转向牛奶的方向?那条尾巴,是会不耐烦地甩动,还是会……再次无意识地,做出什么可爱的举动?
课堂的时间在裴既明漫无边际的遐想和余景珩持续的僵硬中,缓慢流逝。
阳光逐渐变得柔和,不再那么刺眼。
当下课铃声再次响起时,余景珩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没有去看裴既明,也没有去扶椅子,只是低着头,像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融入了离开教室的人群中。
落荒而逃。
裴既明看着他那几乎是瞬间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那张空了的、还带着余温的椅子,还有地上那把自己带倒的椅子,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伸手,慢条斯理地把余景珩撞倒的椅子扶起来,摆正。
手指拂过椅面,似乎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残留的体温。
他拿出手机,给家里的司机发了条信息。
“陈叔,帮我买点东西。最好的鲜牛奶,还有……城南那家老字号的豆沙福团,多买点。”
他收起手机,看着窗外余景珩消失的方向,眼神温柔而坚定。
他的猫,跑得再快也没用。
他知道他要去哪儿。
也知道,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在这里。
带着冰牛奶和福团,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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