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眉紧锁的许官媒瞧了眼自家歪着身子捻豆干儿吃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娘饭都吃不下,你倒是逍遥!”
被骂的男人显然习惯了,一点儿不生气,反乐呵道。
“你这老婆子,现倒是骂我出气,我这儿有一顶好的人选你听是不听的?”
许官媒翻着眼皮子瞥他:“你能有甚好人选?”
“嘿,瞧不起人不是。咱先说好,若是我荐的这人合适,你得去切二两白煮羊来给我下酒。”
“成!我还就不信了,成日往来的都是些糟老头子,你还能有甚好人选不成!”
许官媒压根儿不信。
“哼,这人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许官媒的丈夫,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一叠儿水菱角。
“嗯?”许官媒眼神落在白碟子里的红菱角上,眼睛瞪大。
“你,你说景小子?”随即便直摆手。
“不成,不成,我虽与景小子他娘有旧。可我也得说一声,这景小子,可不是个心肠软的。”
“嘁,景小子要真是个软弱的,可长不成,早被贺家湾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给吃了。”许官媒的丈夫显然很看不上那处。
“可人景小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你将他荐去码头做事儿,虽遇上王家那个黑了心肝的东西坏事。可他一句怨言都没,进城还晓得给你稍些东西,次次不落空。这是个眼明心亮的,可比那起子软蛋强!”
许官媒若有所思,他男人又摇头晃脑道。
“还有,景小子可长了一张好脸。饥一顿饱一顿长大的,人似个骷髅架子似的在破衣裳里晃荡,可就这样,也不教人觉着邋遢,若是吃上几顿饱饭,养一养,那可了不得!”
“姐儿爱俏,景小子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身量又高大,与那林小娘子是极般配的。我跟你说,要不是景小子,咱这处,只个头上来说,比林家姐儿还高的男子可难寻了。有那一副好体格,都不必使钱,但凡县衙招壮班,头一个就被挑去了,谁还肯上门!”
许官媒沉思许久,心里将林家姐儿与景小子凑一处,思量一回。
还真有几分相配,那林家姐儿是个大方的,对异父异母的继妹都那样好。景小子呢?待他好一分,他便回两分。如此想来,倒还真是般配。
只是……
“贺家那老东西不肯放人咋办?”
人一着急,连土话都秃噜出来了。
“哼!贺家湾那群丧良心的不给景小子留活路,你这个当姨母的给寻条出路,他们还敢拦?只要两方都点头,你拿上牙牌,我喊上几个人,还怕那些老东西不放人?”
“如此,你也不白收林家恁多谢媒钱,我也不白吃景小子的菱角。”
许官媒定了定心,是了,还怕了那起子老货不成?
许官媒是个麻利人,心中有了主意,翌日天儿刚亮。
先坐车,又乘船,再走上好大一截土路,才到了层层山峦包裹的贺家湾。
许官媒没歇息,又闷着头往前走,遇上村人搭话也不大搭理。袅袅炊烟后,人烟稀少的山脚下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两间黄泥糊就的茅草屋,其中一间外墙上的黄泥还是新的,显然是屋主新糊的。许官媒喊了几声,没人应,捡了干净处席地而坐。
许久没走恁多路了,她着实累得慌。
一会儿,从山里走出一身量高大的男子。
短衫粗布,两捆高高的柴垛压得他不得不低头,胸前挂着的篓子也装得满满当当。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当,汗珠子滚了一头一脸。
许官媒听见动静,瞧见要寻的人,到嘴边的呼喊又咽了回去。
那堆得老高的柴垛子瞧得她心惊,可别因着她这一嗓子惊着了人,教景小子脚下打滑。
“许姨?您怎来了?”
来人自个儿察觉了动静,稍稍抬头,瞧见许官媒后很是吃惊。
“你先进屋,将东西卸下,可不好在这时候说话。”
先前不觉着,教家里老头子那番话一说,许官媒留心打量着贺景。还真是,生了一张好俊的脸。
贺景不多言,闷头进屋卸下身上的重物。
他确实累极,早上那一碗杂豆粥不顶事儿,在山里走了许久,捡了几个果子果腹,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现就凭一口气撑着。
“啪!”
柴垛落地,尘土飞扬,贺景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后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洗了手后从屋里端了两碗白水来。
“许姨解解渴吧,家中贫寒,莫要嫌弃。”
“这是甚话。”景小子可一点儿不埋汰,洗手洗脸才端的水。
许官媒走了许久也是渴极了,接了粗陶碗一口气喝干净。
“我不瞒你,我今儿来是有事儿寻你。枣儿村林家,是个屠户,膝下仅有一姐儿,托了我为他家的姐儿招一上门婿。林屠户仗义又疼女儿,林家的姐儿也是个性子爽利待人大方的。你若是愿意,姨母定全力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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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林家众人欢欢喜喜家去后,头一件事儿,不是磨豆子。而是先挑拣晒了满满当当一院子的老豆腐。
发粘变味儿的都挑出来,加水煮一煮,喂给后院的大小灰吃。
先前忙着制腐竹,占了灶孔和人手,实在来不及制熏豆干,便只能先将豆腐都切出来晒在院儿里。今日林家众人的活计,就是将还能用的豆腐都挑出来,制熏豆干。
苗娘子捡得心疼,她是穷过的,可从没这样糟蹋过粮食。可真姐儿说得对,这做买卖赚钱,一旦坏了味,名声也必定坏了。为了这几个铜子儿丢了名声,可不划算。
唉,说来说去还是家里人少,若是家里人手多些,再搭一个灶台来,必不会教这豆腐白白坏了去。
支了架子将豆干熏上,院儿里又开始'仙气飘飘’后,林家众人才摆了桌子吃夕食。
林茂安就是这时候来的,林真一开门,他就瞅见了桌上的饭食。心里好一阵儿懊恼,他就是不想撞见二叔家吃饭,在家等了好一会儿才来的。
先前在二叔家帮忙时,拿着恁高的工钱不说,包的那一顿饭也吃得忒好了些。炒鸡子骨头汤是必有的,时不时他这堂妹还要支使儿叔去切上一方肉来吃,他都不敢落箸。
他总觉着,钱拿得烫手,吃得也亏心。只能拼命干活儿,可真姐儿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时不时要招呼着众人歇一歇。他要是不歇着,还要拿话挤兑他。
“哎呦呦,咱都歇着,偏茂安哥不歇,显着你多勤快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咱家的老黄牛呢,可快些停下罢,我可不是那黑心东家,拿人当牲口使。”
“阿姐,咱家的大灰和小灰也歇着呢!”
林真瞧着林茂安怪笑。
林茂安:怀疑这倆小丫头在骂他。
“茂安来了,整好配我喝两盅。”林屠户乐呵呵招呼侄儿。
“二叔,我在家吃了才来的。您不肖招呼我,我就寻真姐儿说两句话就走。”
林茂安生怕他二叔要来拉他,赶紧三言两语将自个儿打算挑着担子去村里乡间卖熏豆干的事儿说了。
这是他思量许久才想出来的,进城叫卖,无论卖出去与否,必要先交上两文钱,若是在乡间叫卖,就可省下这两文钱。
且县城里林茂安压根儿不熟,可村里不一样。这十里八乡的他还都识得些人,知道哪处富些,哪处好叫卖。
先前林真送过熏豆干给他家吃,是好吃。且听巧儿说,这熏豆干在县里也是极好卖的,他便生了这心思,不去试上一试,他不甘心。
林茂安今年十九了,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他和巧儿只差了两岁。
家里这些年勒紧裤腰带地存钱,就是为了他和巧儿的婚事,这些年女方多要厚嫁。他娘也给他透过话头,女子耽搁不得,先紧着巧儿来,他多等上一两年。
这道理林茂安知道,他不可能去跟巧儿争。
可他也知道家里的情况,虽有二十三亩田,又种了二叔家的八亩,可一大家子六口人,交了田税丁税,还要填饱肚子,田里的出息实在剩不了啥。
还有徭役,大庆朝成丁的男子都要服役,一年一次,不是挖河泥就是修城墙,每年二十天。
活儿重又要赶工,年轻力壮的汉子都吃不消。他爹年纪不小了,家里便商量了,不教他去。以庸代役,一日需三尺绢,年年都得捐上六丈绢,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林茂安便知道,他不能将娶妻养孩子的重担都压在爹娘身上,更不能压在那二十来亩地上。
那会穷一辈子的。
他这些年田里忙完就往山里跑,除了春日不让进山,夏、秋、冬三季就没停过,砍柴、摸鱼、找香蕈……
甚能卖钱他找啥,可惜不是猎户,不敢往深山里头跑,也实在没攒下多少钱。赚钱最多的那次,还是托了林真的福,去卖碰冰子。
“真姐儿,我晓得做买卖的规矩,我出钱买熏豆干,买卖如何都自个儿担。不会仗着两分亲戚关系说些不着调的话!”林茂安拍着胸脯保证。
“茂安哥,你这脑子可以啊。成,这熏豆干我卖你一文一方,你拿出去卖,不得低于两文钱。这东西抹了盐,还要加松枝熏制,一方可有足一斤,你别卖低了。我在县里是卖三文一方,五文两方的。”
“成,我先买上三十方去试试。”林茂安数钱。
“是,天儿热,这东西虽比鲜豆腐能放,可也别一次卖不完便留好几天,那也是不成的。我们两家离得近,你日日来买新鲜的,可别坏了口碑。”林真接钱也很痛快。
数了三十四方熏豆干出来给林茂安。
“咱自家亲戚,你买十方我送一方,还有一方当添头,祝茂安哥客似云来!”
男主:冒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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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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