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姜楠便不由集中注意力从头到脚审视起面前的人。
陈开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头,早在她眼神发生转变的瞬间就感知到了,他没有躲闪,就站在那,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起初,姜楠认定了陈开话里有话,因为直觉从来不会凭空生出莫须有的事物,凡是能出现在脑子里,其中必然有原因存在。只是眼下看着思考着,她又困惑起来,对刚才的判断产生了迟疑,有那么一刻,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想多了。
要说陈开是知道些什么意有所指,那太不符合情理。
这里是遥远的西藏,不是北京,没有认识她的人存在,陈开即便想探听也找不到任何渠道。
她也很确信,来拉萨这么多天,对自身**保护的很好,从未与任何人提过一言半句。
姜楠想到这里,不留痕迹地收回了放在陈开身上的目光。
她并没有贸然去质问,万一真是想多了,岂不是会自作多情闹出笑话。
陈开见状轻舒口气,挑了挑眉打趣道:“表情如此严肃,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被我说的内容给吓到了吧?”
姜楠脑子里还充斥着刚才的事情,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也不看他。
空气静默半响,她才垂下眼淡声说:“我是在想,出来挺长时间,是不是该回去了?”
陈开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笑了笑附和道:“你说得对,是该往回走。”
几句话说完,他们不再驻足,径直往来时的方向走。
回去路上,陈开刻意放慢脚步,侧对着姜楠,有意无意地扯着其他话题和她唠。
“我看你今天出门背着相机,是不是原计划打算应付完我这边再去别的地方?”
听他提起,姜楠没有否认,点了下头。
陈开又接着问下去:“准备去哪?”
“帕邦喀。”姜楠大方回答。
按照她原来的设想,今天忙完陈开这边,预计还会留出一些空余时间,正好可以去那个地方转悠一趟。
却没料到陈开此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将她带出拉萨,来了曲荣县,这就导致那个计划作废了。
“帕邦喀?”陈开十分不解,“去那干嘛?现在时机不对,没有桃花,说实话景色挺一般。”
姜楠解释说:“我听客栈隔壁的阿婆讲,帕邦喀里有口圣泉,能治百病,六十多年前一个身患重病的牧民喝了一点圣泉水,直接痊愈了。”
陈开听完,有些好笑地问:“没看出来你还信这个?”
姜楠摇了摇头,话音很轻:“信倒不至于,我纯当故事听的。是阿婆讲那里有好多灵异事件和未解之谜,还说传闻中莲花生大师设下的伏藏结界就在那儿,所以我就想去瞧瞧。”
关于拉萨市区及周边县城可以让游客参观的景点,无论多冷门小众的地方,陈开都有了解一二。
他拨弄着枯树枝沉思了一阵,不慌不忙开口道:“那地方在市区西北乌都日山的制高点,上去的转山路结构复杂,不好走。这样,如果明天你还想去,我陪你去。”说完又补上一句,“就当是对你今天没去成的补偿。”
话音刚落,立刻听到姜楠的声音:“不用,我明天有事。”
陈开微微侧头,一双眼睛再次从姜楠脸庞划过。虽然早料到她不会同意,但见她果真毫不犹豫的拒绝,连一秒都没考虑过,仍是忍不住泛起一些失望。
他想起这些日子相处的画面,明明认识时间已不算短,她却还是像一开始那样抗拒他的接近,凡是他提出的建议,几乎没有意外,最终都是同样的结果。
倘若不是他厚着脸皮赖上不放手,很大概率现在两人早就没有任何交集,各走各的路。
这般看来,与其说是他借机拿捏姜楠,倒不如说他是反被姜楠拿捏住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场如战场,先动心的那个人,比起另一方,总归是一碰面便先输了半场。
陈开不由苦笑地扯了扯嘴角,沉默片刻,说出口的却是:“你说了不算。”
闻言,姜楠忍不住抬头看他,不咸不淡地问:“说来我还挺好奇,你每天都这样无所事事,家里的百货商店真的不用管吗?”
陈开挑眉,有点意外她竟然知晓这件事,想了想忽而恍然:“红姐告诉你的?”
姜楠嗯了声。
陈开道:“有人替我在店里看着。”
听见他的回答,姜楠没再追问。
此刻的陈开犹如多云转了晴,心情可以说是大好,他朝姜楠揶揄地笑着,说出去的话也是意味深长:“想不到你对我还挺关心。”
姜楠嘴角一抽,目视前方,声音淡地听不出情绪:“你想多了。”
陈开对此不置可否,垂眸笑道:“既然好奇,改天有机会带你去我店里参观一下。”
快到曲珍家附近时,前方岔路口骤然响起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动静由远及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小道上跑出来一个骑着马的男人。
他戴着帽子和墨镜,骑的很快,火急火燎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着急赶路。
此时脚下的路面稍显狭窄,陈开侧眼瞟了一瞬,以防万一,他拉着姜楠后退到边沿避让。
来人拽着缰绳打马与二人擦肩而过,半点不带停顿,待走出去小段距离后,极其突兀地停了下来,丝毫没有预兆地转身折返回他们面前。
“陈开?”男人开口,语气里满是惊讶。
陈开一个愣神,抬头:“你是?”
男人伸手摘下墨镜:“是我啊,贡布。”
没了面部遮挡物,陈开望着这张眼熟的脸,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他脸上浮起笑容,和老朋友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过了,我刚才差点以为眼瘸看错了。”贡布一抬腿,从马上跳下来,稳稳踩在地上。他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帽檐,笑着问,“什么时候从拉萨过来的?”
“中午刚来。”陈开回。
说话间隙,贡布偏过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陈开旁边的女人,虽然身着藏装,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不是藏族人。
他只看了一下,很快就挪开视线重新回到陈开身上:“带朋友来玩?”
“对,我们来凑火把节的热闹。”陈开笑笑,话题一转询问起他,“你这副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去哪?”
“我回马场。”贡布说,“那边传话说有匹马跑丢了,找了好久也找不见,我得回去帮忙。”
这片雪域高原上,马匹和牦牛一样,都非常珍贵,它不仅是生活在牧区的日常交通工具,还是许多藏族人民的得力伙伴。对他们来说,轻易损失不起,跑丢了一匹可是大事。
陈开知道重要性,催促他道:“那你抓紧时间赶过去吧,正事要紧,别耽搁了。”
贡布原本就是看到熟人过来问候一声,招呼既打完,他也不再停留,顺势接话说:“行,我就先走了,你忙完有时间来骑马。”
“好,有空就来。”陈开答应道。
等贡布上马准备离开,曲珍恰好打来了电话,问他们人在哪。
陈开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和他挥了挥手。
在姜楠的认知里,骑在马上的人总会给旁观者自由如风的感觉,因此当这个叫贡布的人策马走远时,她展望似地回了一下头,视线追随着那道背影,看着他好似荒野镖客一样沿着小道扬鞭远去,很快消失不见。
她本人不会骑马,之前几次三番路过赛马场,偶尔会遇到里面正在比赛的一群人。
一时兴起姜楠也曾想进去试试,感受下那种骑在马上的视野和感觉,看看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可惜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错过了。
说来也挺遗憾,她在西藏待了一个来月,见过不少骑马赶路的人,却不曾亲自体验过。
姜楠从思绪中回过神,一扭头,正好撞上陈开盯着她看的眼神。
“走吧。”她说。
陈开没什么意见地点了下头。
他跟着姜楠动身,往前走出去几步后,鬼使神差地停下来,转头朝她刚才看的方向望了一眼。
回到家里,曲珍已装好待会要供奉给佛菩萨的糕点等一系列物品,正和洛桑坐在客厅看电视,夫妻二人均是换了身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穿的藏装。
他们要前往的地方是塔觉林寺,距离曲珍家不远不近,只不过步行会稍稍有点耗费时间。
因此一行人选择坐陈开的车出发。
大概十分钟后,到达了目的地。
塔觉林寺依山而建,环境幽静,寺内殿宇错落有致,肉眼望去,赭红的墙面居多,少量为黄白,最高处经过岁月洗礼的金顶,依旧一如既往的耀眼夺目。
陈开在路边找到个停车位,说要换衣服,让曲珍他们先行一步。
目送人走后,他慢悠悠脱掉身上外套,从搁在后备箱的纸袋里掏出件红黑色袍子,速度挺快,两三下就穿戴整齐。
姜楠看着他身上宽大的袍子,又低头瞅了眼自己的,随即皱紧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件服装除了细微区别,整体配色完全相同,看起来像是情侣装一样。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头疼。
要说他是无意的,鬼都不信。
陈开带上随身物品锁了车门,余光里,姜楠板着脸的懊恼模样映入眼帘,猜到缘故的他在无人注意时,悄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踏入寺门,只见里面人来人往,热闹得不成样,除了本地民众,还有不少游客。
院中用来煨桑的炉子焚烧着,一缕缕桑烟顺着风弥漫开,将信仰的温度传至每个人的呼吸里。
桑炉旁就是塔觉林寺的转经廊,和姜楠见过的其他寺庙不一样,这里的转经筒是随着向上的层层台阶一起延伸,地势逐渐增高,直至视线尽头的大殿前。
光线透过寺院屋檐折射到转经筒上,重重叠叠的斑驳光影中,许多人手持念珠,嘴里念念有词的缓步前行,每一个举动都充满了虔诚的仪式感。
陈开指了指廊道那边排列有序的队伍,凑到她眼前问:“有兴趣参与下吗?”
姜楠对此一反常态的有些拘束,站在原地思考着没有立刻回答。
虽说计算下来她这一路参观了不少藏地名寺,只是前去拜竭的次数极少,除在萨迦寺认真听完了一场诵经外,就只转过布达拉宫后山出口的那一长排经筒。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姜楠始终不曾给他回应。
陈开道:“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说完这句话,不管不顾地拉着姜楠上前,跟在了队伍后面。
匆忙之间,她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似的被迫加入了转经队列。
前面队伍匀速前行,姜楠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抬脚迈上一层新台阶时,她回了下头,就见身后陈开的下方已经再次聚集起一小队人。
她瞧了一眼,刚要收回视线。
陈开出人意料地仰起了头。
由于角度问题,头顶热烈刺眼的阳光倾泻而下,恰到好处地笼罩着他大半张脸,其中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明亮,就那样直直地朝姜楠看过来。
两道目光汇聚在一起,陈开眼中缓缓漾出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距离近时,五官感受更容易被无限放大。
姜楠很突然的,思绪有了片刻游移。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姜楠说不清楚。
只是后来,她又行了很长的路,认识了更多的人,却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仅凭一对笑眼便能切入内心,让她就此晃了神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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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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