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好很温暖的一天,晴空万里,日照金顶,大地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希望。后方广场有游人走过,惊起了盘旋在对岸的一群白鸽,它们齐齐扇动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飞越过湖面,停栖在人行道旁边的石阶和围墙上。
动静不大,却唤醒了眼神怔松的陈开。
他大脑还有些发懵,想着姜楠说的那句话,恍惚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楠咬了咬唇,朝他轻轻一点头。
陈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咽喉颤动,低低笑出了声,慢慢的,如涟漪扩散,越来越浓。
原来这万千世界,漫长岁月中,真的会有一束光专为你而来,即便曾经掉入过深渊,经历了数不尽的颓废与茫然无措,但只要不放弃,前行步履不停,终会等到它穿透阴霾落在你身上的这一天。
和当初在罗丹牧场里一样,姜楠再次因着陈开这双蕴含笑意,熠熠生辉的眼睛而晃了神。
她观察着他脸上的情绪转变,不禁愣住,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般大。
至少比她预期的要超出不少。
陈开半天说不上一句话,闭眼缓了好几分钟,尽可能地压制住胸腔因为这个惊喜而生出的剧烈心跳。
他弯了下唇角,朝她伸出双臂:“可以抱一下吗?”
姜楠没有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站在那仰着小脸看他,面色复杂。
陈开心态良好的将这视作默许,主动上前一步,俯身把眼前人抱在了怀里。
他抵着姜楠的头顶,轻轻吻了下她的头发,心满意足地在耳边说:“我很高兴。”
姜楠不太自在地皱了下眉,她侧头看着他,张了张口试图提醒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仁慈的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
她移开了目光,去看树枝交错后的天空。
拉萨的天真的很蓝,没有一丝白云,像海洋一般纯净清澈,能洗掉蒙在人心上的尘埃。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醒目的七座商务车,车身印上去的旅游公司名称也使用了蔚蓝色的颜料,司机等客人等的无聊,打开驾驶座车窗点了根烟。
抖烟灰的功夫,他瞧见那边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由啧啧感叹了两声,心想年轻真好,可以无忧无虑的谈着恋爱。
车载音响里放着王菲的老歌,远远传过来,重金属的伴奏极有味道,声量不算小,依稀唱到那一句:“……你属于谁的,我刚好经过,却带来潮起潮落,都是因为一路上,一路上,大雨曾经滂沱,证明你有来过,可是当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只看见沙漠,哪里有什么骆驼……”
这时候的陈开听在耳中,还不能切身体会那些歌词的含义,只觉得过于悲伤,渲染的这条街上的空气都好似伤感深沉了几分。
他虚虚搂着她的腰,目光下移,问了句:“你听过这歌吗?”
姜楠嗯了一声,回答说:“百年孤寂。”
“名字和词一样,都挺哀伤。”陈开说道。
姜楠想,怎么会不哀伤呢?
1998年,写词的林夕正陷入失恋情绪中,唱歌的王菲也正面临婚姻问题,一个消沉,一个失意,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为了互相鼓励,用佛法式的比喻和马尔克斯式的孤独,共同创作出了这首经典流传的歌。
很久之后,当姜楠远赴新西兰,背着相机从库克山回到皇后镇,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她散步经过一家华人咖啡店,在门口偶然听到了这个节奏,只不过和过往所听不同,还是王菲的声音,唱的却是粤语词。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版本,索性进去店里点了杯黑咖啡,等服务生送过来的时候,刚好来到歌曲尾声,她向对方询问,得知名字那一刻,难得沉默了。
《守望麦田》这个名字,太特别了,让她想起当年在上海和林晏宁相识的起因,就是因为塞林格的那本书。
只能说真是很巧。
又或者说,这本就是一种命。
就像有些事情,上天注定了要发生,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降临的都会降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包括一夜好眠的谭颖,也不曾料到,酒吧分别数个小时后,会猝不及防的在这个清晨再次遇见他们。
昨夜在西藏往事,陈开和乔雅昀走后,她跟杜昕瑶留在那和张攀套话,谁知张攀这人看似不着调,嘴巴倒是挺严,来来往往好半天,全是满嘴跑火车。你问天,他答地,你说左,他说右,一点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无奈之下,她们只好从西藏往事失望而归,回去酒店睡觉了。
谭颖和杜昕瑶还是没毕业的大学生,趁着暑假过来西藏这边玩的,来之前在家做了万全的旅游攻略,早早预订好了珠峰大本营的五日游。今天是第一天,要从拉萨出发去羊湖和卡若拉冰川。一大清早,司机和导游到仙足岛接过她们之后,来布达拉宫附近的康昂多南路接最后一波团员。她们报的是五人小团,另外三个也是女生。
到门口了才得知那二人退房出现点问题,正在和酒店前台交涉,需要耽搁一些时间沟通处理,导游姐姐和她们说进去看下情况,司机便把车停在了酒店路边。
也就是多停的这几分钟时间,谭颖一想到接下来要在车里持续坐将近三四个小时,她待不住,抓紧机会便下车去转悠。在车跟前来回溜达了两圈,她看见肯德基开门了,跑去买了两杯热豆浆,提着走回来,递给了等在车前的杜昕瑶。
说了两句话谭颖正准备跟着杜昕瑶上车,余光瞥见鞋带开了,她蹲下来系好,起身过程中,不经意间一抬眼角,看到了马路对面走出来的两个人。
她扫了一眼陈开,转移视线去瞧他旁边的人。
看着这张清醒状态下的正脸,应该就是见过的那个人没错了。
陈开面带笑容地站在她身边,头微微低下,嘴巴一张一合的讲着话,说着说着,他伸手将人抱住了。
谭颖对着那俩人发愣,手无意识地抓了抓衣角,连导游姐姐带着其他团友回来了都没听到,直到司机连声催促上车,她才大梦初醒一般,在一片匆忙中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那是微不可察的一道咔擦声,似蚊鸣,被吞噬在街头巷尾的繁忙杂音中,按理说是无法被人分辨出来的。
姜楠却似有所感地扭头望了过去,只是她晚了半拍,人影消失,只来得及看到一辆发动着正欲启程上路的旅游汽车。
陈开眼尖,问她:“怎么了?”
“没事。”姜楠说道,“我们走吧。”
她回身瞥了眼汽车远去的影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但愿是多想了。
车里,谭颖看着手机相册里那张照片,虽是慌忙中的产物,但拍的很巧,两个人的正脸全框进去了,甚至连陈开搭在腰上的那只手都清清楚楚。
她打开微信,找到谭家明,把这张照片给他发过去,末尾又附上了一句话:哥,你看这个女人,是不是你大学室友林晏宁的女朋友?
等了一分钟,对方没有回,这个点估摸着人还没睡醒。
谭颖将手机收起,靠着车窗喝豆浆,她咬着吸管,思绪却不由活泛开,想起了当初见到姜楠的情形。
去年春夏交际,谭家明一个朋友结婚,恰逢五一小长假,地点又刚好在香港,上海飞过去不算远。她在家待的无聊,很想念那边的许多美食小吃,非要跟去凑热闹,谭家明被缠的不耐烦就勉为其难带上了她。
那天是草坪婚礼,客人不少。
谭颖跟在谭家明屁股后面见到了很多人,她并没有特意去记他们的姓名和长相,粗略打声招呼就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只想着稍后要吃进肚子里的那些美食。社交会晤了整整一个白天,到晚上的私人宴会,谭家明干脆把她交给了另一位邵姓好友的妹妹照顾,自个跑去和人打麻将。
半小时后,她和邵家妹妹吃饱喝足进去客厅找人,里头正热闹着,牌桌前围了好些个人,角落还有人在玩骰子。她刚找到位置坐下,就听见有人嚷嚷说林晏宁和姜楠来了。
谭颖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跟着众人投过去看了一眼,对那晚的整体印象不深,只记得大家起哄,夸赞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另外,就是听谭家明的朋友说,这两个人虽然异地,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但交往几年了,感情挺稳定。婚礼仪式上,姜楠幸运的接到了新娘抛来的手捧花,有相熟的人调侃道,说不准下次他们一群人再相聚,就是去上海参加二人的婚礼。
时至今日,谭颖也是因着车窗外那一瞥,觉得眼熟,回去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女人,她曾见过的。
只是千想万想,左琢磨又考虑的,她也想不明白,姜楠这个人怎么会在千里之外的西藏和陈开搅和在一起。还被她给撞见了。
难道她和林晏宁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车子驶过罗布林卡,快到柳梧大桥时,谭颖收到了谭家明发来的微信:哪来的?
谭颖:我人在拉萨,当然是这里拍的咯。
谭家明没回。
她又敲了几个字:我应该没认错吧?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一言半字。
谭颖也懒得再耗费心思等,反正照片都已经发给他,如何处理都是他们的事,她将手机往包里一塞,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去了。
另一边的姜楠对外面发生的所有事都一无所知。
陈开牵着她的手,穿过广场底下的人行通道,来到了宗角禄康公园正门,没等迈进去,他就被一通紧急电话十万火急叫回去了,临走时不忘要了姜楠的电话号码,说晚点忙完再联系她。
姜楠不着急回去,一个人进公园逛了逛,这个地方在布达拉宫北侧山脚下,里面除游客外,还有不少围着湖塘晨练的老年人,以及穿着绛红僧衣的喇嘛。
龙王潭如一面镜子,倒映着伟岸的布达拉宫。湖边不远处绿树成荫,是一片几百年树龄的康定柳,怪模怪样,千姿百态的树干,很引人注目,有好多游客举着相机穿梭其中,或拍景,或合影留念。她出门没带相机,就坐在林子前的石凳上看其他人忙活。
围观半响,阳光变得刺眼起来。
姜楠走到一个亭子里,掏出手机买了张回北京的机票。
也许后来的某一天,她会想起和陈开从晨光熹微走到烈日当头的这个上午,想起湖面聚集成群的候鸟和野鸭子,想起在路边的那个拥抱。
只是眼下,她在这里定下了离开西藏的日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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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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